作者: 霍然
手握乾坤杀伐权, 斩邪留正解民悬。
眼通西北江山外, 声振东南日月边。
展爪似嫌云路小, 腾身何怕汉程偏!
风雷鼓舞三千浪, 易象飞龙定在天。
洪秀全
这首诗的问世颇具神奇色彩。按照太平天国的文献记载和作者族弟洪仁玕的记述,作者洪秀全道光十七年(1837)再次赴广州应试,仍未考中。目睹鸦片战争前夕洋人的横行无忌与清廷的黑暗腐败,这位年轻的塾师激愤异常。加上科场连年败北使他在精神上受到强烈刺激,回家后大病四十余日。病中他看到了许多幻象,于是吟出了这首不同凡响的七言律诗。
首联二句大笔如椽,挥洒出一个革命领袖身居草莽时的鸿鹄之志。乾坤,明指天地,暗喻阴阳即正邪两种对立势力。清未社会黑暗,民不聊生。此起彼伏的农民起义屡遭清王朝的血腥镇压,正义与邪恶、革命与反革命势力的斗争十分激烈。作者立志要手握天地之间的“杀伐”之权,乃是为了用来“斩邪留正”,以解救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斩邪留正”以后不仅成为太平军的战斗口号,并且成为太平天国革命的朴素的阶级斗争论的核心。按照这一逐步建立和完善的革命理论,“皇上帝”和“皇上帝子女”组成“正”的一方,他们的对立面就是“邪”,即“阎罗妖”和“妖徒鬼卒”。“皇上帝”是“独一无他”、“至尊至贵”的“真神”,“明明白白保佑人”;而“阎罗妖”则是“老蛇妖鬼也,最作怪多变,迷惑缠捉凡间人灵魂”,乃“天下凡间我们兄弟姊妹所当共击灭之惟恐不速者也。”(《太平诏书》)在这里,“皇上帝”是农民革命政权的象征,而“阎罗妖”则是清朝封建皇帝的化身。“正”与“邪”、“人”与“妖”、“皇上帝”与“阎罗妖”的对立,正是现实生活中农民阶级与地主阶级的阶级斗争的反映。解民悬即解除人民的倒悬之苦。语出《孟子·公孙丑上》:“当今之时,万乘之国,行仁政,民之悦之,犹解倒悬也。”倒悬是头向下脚向上地被倒挂,比喻处境极困苦危急。这两句诗披露作者胸中孕育的理想抱负,其阔大襟怀远非封建社会一般骚人墨客咏怀述志者所能梦见。
颔联二句承首联意,隐然以主宰天地万物的“真龙”自诩。这条巨龙眼通西北,昂首天外;声振东南,直贯日月,目光远大,威风大振。这一联乃互文见义。西北东南,尽在作者明察秋毫的远大目光之下;江山日月,莫不回荡着诗人黄钟大吕般的穿云裂石之声,好一派叱咤风云、吞吐日月的宏伟气魄!
颈联二句继续以龙自喻,将前两联诗意进一步形象化。云路犹言青云之路,喻宦途。汉指天河、银河,也称云汉、银汉、天汉。汉程指银河的河道,天河的路程。汉代谶纬迷信,有“王者有道,则河直如绳”的说法。这里说“汉程偏”,意为王者无道。作者施展想象中的龙爪,顿嫌青云之路狭小,不足以显其身手;而困龙一旦腾身奋起,又怕什么朝廷无道!才学优俊的诗人,这时内心正经历着一场从思想矛盾到反抗现实的痛苦裂变。科场考试屡遭失败,使他从切身问题上对黑暗腐败的现实深感不满;千百年来诱惑了无数文人学子为之磨穿铁砚、熬白双鬓的那条“朝为布衣郎,暮登天子堂”的青云之路,对连年落第的作者来说已失去了昔日那种令人神往的光彩和魅力。他下决心要闯出一条自己的路,与无道的清廷进行抗争!后来金田起义建立太平天国的雄心,就在此际萌生。以上三联,已将作者的冲天之志和盘托出,充分表露。
尾联二句又高屋建瓴,以美好的憧憬感召世人。风雷鼓舞,出扬雄《法言·先知》:“鼓舞万物者雷风乎,鼓舞万民者号令乎?”这里用风雷激浪来隐喻革命风暴的兴起。“易象”句出自《周易·乾卦九五爻辞》:“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周易》是一部占卜用的书,它用卦爻等符号象征自然界和社会人事的变化,叫做“易象”。旧时把飞龙在天看做天子即位的征兆。作者在当时的条件下不可能想到帝制以外的其他政权形式,所以用了这个典故。他在诗的结尾满怀信心地吐露真言:自己有朝一日发动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一定能推翻腐朽黑暗的清王朝的统治,并且取而代之!
作为一位十九世纪中叶的农民革命家,作者平生并非以诗歌名世。但这首诗情致豪迈,气宇不凡,音韵铿锵,声如金石,非世间之大手笔,不能达此境地。尤其是诗中那建立理想世界的美好憧憬和反抗黑暗统治的盖世雄风,百载之下读之,仍令人振奋和鼓舞。究其原因,与作者那必胜的信念感染了世人息息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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