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鲁同群
法夷既据基隆,擅设海禁。初冬余自新竹旧港内渡,遇敌艘巡逻者驶及之,几为所困。暴风陡作,去帆如马,始免于难。中夜抵福清之观音澳。宿茅舍,感赋
楼船望断,叹浮天万里,尽成鲸窟。别有仙槎凌浩渺,遥指神山弭节。琼岛生尘,珠厓割土,此恨何时雪?龙愁鼍愤,夜潮犹助呜咽。 回忆鸣镝飞空,飙轮逐浪,脱险真奇绝。十幅布帆无恙在,把酒狂呼明月。海鸟忘机,溪云共宿,时事今休说!惊沙如雨,任他窗纸敲裂。
张景祁
光绪十年(1884)八月,法帝国主义的海军攻占我国宝岛台湾的北大门基隆,随后“布告封港,北自苏澳,南至鹅銮鼻,凡三百三十九海里,禁出入,分驻兵船巡缉。”(《台湾通史·外交志》)时作者方宦游台湾,遂潜返大陆。据序言,这首词当作于该年十月。词的上片主要抒写对列强侵略的愤怒,下片主要抒写对清政府腐败无能的怨望。
开首三句写海疆局势。楼船为高大之战船,茫茫大海一望无际,作者登上楼船眺望,所见自然更远,然而作者极目力所见,却是“浮天方里,尽成鲸窟”,“浮天”指大海,“鲸”喻敌人军舰。祖国的万里海疆如今竟成了帝国主义军舰扬威肆虐的场所,这怎能使作者不抚膺长叹!这首词虽是为法军封港而作,但既曰“万里”、既曰“尽”,则作者的长叹就不仅是为台湾而发,而是包含着对鸦片战争以来我国东南沿海地区经常受到列强军队的攻击而感到的愤怒和屈辱,有着十分深刻的历史内涵。接下来“别有仙槎”二句叙自己由台内渡。“仙槎”指自己所乘之船,“神山”喻神州大陆。在这长鲸鼓鬐奋鬣的万里风涛中,作者不畏路途险恶,毅然乘船内渡,其葵藿向阳的爱国之情,不言可知,“神山”一词尤可见祖国在作者心目中的地位。唯其如此,他对列强凭借武力侵占我国领土也就更加痛恨,“琼岛生尘”三句就是表达这种意思。“琼岛生尘”指的是1858年签订的中英、中法《天津条约》中增开琼州为通商口岸一事,“珠厓割土”可能指的是1860年中英北京条约割让九龙司地方一区与英国,珠厓(海南岛)无割让事,而九龙靠近珠厓,当系传闻致误。海域成为鲸窟,已使作者长叹,想到领土上弥漫着的侵略者铁蹄扬起的灰尘,作者更感到窒息般的压抑和愤怒。他不由得仰首问天:“此恨何时雪”?!可是,谁能回答作者的呼问?谁能抚慰作者的悲愤?茫茫大海上,但见“龙愁鼍愤,夜潮犹助呜咽。”这两句可有两层意思:一是帝国主义对我国的猖狂侵略,已经使得天怒人怨,人神共愤;二是理解和同情作者悲愤的,只有鳞介和潮水,而应对“琼岛生尘,珠厓割土”负责的清政府官员,却是陈叔宝全无心肝!腐败如此,要想雪恨就更不知何时了。
上片所叹愤的是国恨,下片开头三句转为写私仇。“鸣镝”指敌人的开枪散击,“飙轮”指敌人的军舰。用机器驱动的军舰当然比作者所乘的帆船不知要快多少倍,再加上枪弹横飞,作者能够逃脱实是侥幸之极。在九死一生之余,作者一方面庆幸自己的“无恙在”,另一方面不由得对造成今天这种国势衰微、敌人肆虐局面的清政府大生怨望之心。“把酒狂呼明月”的“狂”字,既是喜极之狂,更是愤极之狂。作者表示今后要过一种“海鸟忘机,溪云共宿”的生活。所谓“海鸟忘机”,典出《列子》,谓海边有人爱鸥,每天到海上和鸥鸟一起游戏。“忘机”就是全无机心,也就是全无争竞之意的意思。和海上的鸥鸟一起游戏,和山谷中的白云一起歇宿,都指的过隐居生活。对于时事,作者是一句话也不想再说了。尽管窗外“惊沙如雨”,我也只在茅舍中醉饮酣睡,不去管它!这里的“惊沙如雨”、“窗纸敲裂”也是一种比兴手法,前者指帝国主义的猖狂入侵,后者指国防的脆弱、国土的破裂。这最后五句当然不是作者的真实思想,而是愤激的牢骚。作者是一个有着强烈爱国热情的知识分子,这种热情在他的许多词作中均有流露。就这首词本身,不也是在慷慨激昂地议论时政吗?所谓“时事今休说”,其实是说国事糜烂如此,已经到了不堪说、不忍说的地步!而清政府大小官员的腐败和朝廷对舆论的压制,又使作者有话不能说,说了也白说。用这种反说的方法来批评时政抒发感慨,就使作者对政府腐败的批评既含蓄又激烈,对自己忧时爱国之情的表达既宛转而又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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