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吉·〔双调〕水仙子》爱情诗词原文与赏析
怨风情
眼中花怎得接连枝? 眉上锁新教配钥匙,描笔儿勾销了伤春事。 闷葫芦铰断线儿,锦鸳鸯别对了个雄雌。野蜂儿难寻觅,蝎虎儿乾害死,蚕蛹儿毕罢了相思。
词与散曲这两种特殊的抒情诗均起步于勾栏瓦肆之间,咏女性、说相思,谈欢爱、怨薄幸,以及描写美好的爱情理想,鞭笞不合理的封建婚姻,是其涉笔较多的共同题材。不过,曲比词要直率、活泼得多,不尚含蓄,不忌粗俗鄙俚。即使在散曲创作中以典雅绮丽著称的乔吉,也写了不少如《怨风情》一类的具有俚曲特点的小令。此作通篇以失恋女子的口吻表露悔恨、怨愤、伤心、失望等极为复杂的思想感情。想象丰富,笔姿灵活,在运用比兴熔铸曲语上显示了作者独到的匠心。
“眼中花怎得接连枝? ”主人公开口自问,出语新奇,如横空飞来,使人闻之一惊。不禁要寻根探底,为什么怀疑情相通好的意中人难以结成连理枝呢?古人把两树枝条连接合生的现象,比方男女双方因缘成就,建立起牢固的爱情。其实,这句激问是主人公久郁心头积怨的暴发,是对自己不幸遭遇的感叹。在封建社会中丧失政治经济地位的妇女永远是弱者,她们被压在社会的底层,爱情婚姻的悲剧和不幸大都由她们付出牺牲。她们在忘情悖理的负心汉面前,常常是饮恨吞声,幻想浪子回头。“眉上锁新教配钥匙,描笔儿勾销了伤春事”。虽然是愁容满面,双眉紧蹙.苦不堪言。但是爱情失意并没窒息主人公对生活的热爱,对美的追求。她主动地自我调解,希望能有一把精神上的钥匙打开心灵之窗,驱散笼面的愁云。于是她拿起画笔醮匀黛墨,仔细地描起眉眼,望着镜里的春容秀貌,不由得自我欣赏起来,萦怀的愁绪顿时化作慰解的暖流,使她忘记了情郎背约的伤心事,被损害的心灵得以暂时的平复。这里作者故意顿宕,不去说愁叙恨,以求表现失恋女子的自持力和忍耐程度。如此,可有效地反映出被弃恋女无法遏抑的愤懑和痛苦,这就是欲擒先纵,收而后放的手法。 “闷葫芦铰断线儿,锦鸳鸯别对了个雄雌。 ”闷葫芦是指猜摸不透的哑谜。主人公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本来双方恋爱,柔情蜜意如胶似漆,那狠心的浪子怎么会这样的绝情,出于何种理由另求所爱,别选新人做鸳鸯呢?恋女单纯的思想说明她涉世不深,感情受骗的原因。讨新弃旧,玩弄女性是剥削阶级的痼疾,是旧社会腐蚀传统美德的一大公害,亦是“富人和显贵人物的特权”(《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痴情而幼稚的恋女呵,她是认识不到这一层的。看来,她是被薄情男子抛掉了,一场恋爱非但没有给她带来幸福和安慰,反而将她拖进了困惑失望、孤独凄苦的深渊,她那诚笃的感情,深切的希望竟如残春落花付之东流。继踵而来,便是无穷无尽的哀伤与叹惋。曲篇从这两句开始,进行了细致入微地心理刻画,步步起伏,把满腔的哀怨一宕一折地宣泄出来,展现了一位血肉丰满的妇女形象。“野蜂儿难寻觅,蝎虎儿乾害死,蚕蛹儿毕罢了相思。”句中用托物言情的方式比附爱情生活的挫折。人们常把蜜蜂采花喻为男子追求爱情。现在花儿虽美,却不见采蜜的蜂儿踪影。言外之旨是说负心的男子比野蜂更轻狂,它东撩西逗,用情不专。倘若与这种浮浪的男子相爱,尽管恋女把用丹砂喂养的壁虎捣碎,做成“守宫砂”,点在身上,表示对爱情的忠贞不渝,亦是枉费心机,徒然害死蝎虎而已。主人公在沉痛的教训中面对冷酷的现实,经过思想斗争,逐渐清醒了,变得刚强起来了。决意要象吐尽蚕丝的茧蛹那样,不去再想了,忘掉自私自利的负心贼。曲篇反对朝秦暮楚的恋爱态度,意在肯定爱情的真挚专一。因此,恋女的形象蕴含着批判力量,这也是此曲俚俗而有韵味的关键所在。
乔吉是元代后期散曲创作的重要作家,函虚子论曲“谓其词如神鳌鼓浪”,联系这首《怨风情》的艺术特征可知,前人所评非为无根之谈。诗人为了摅情的需要,展开奇思异想,大胆捕捉各种物态视象,句句设喻,“绎虑于险中,采奇于象外,状飞动之趣”(《诗评》),写失恋女子激怨的情貌。笔势纵恣,淋漓酣畅。曲作脉络安排得亦很巧妙,首句问中带叹,点出恋女精神创伤。随之,或放开自解自慰,或收笔吐怨泄恨。或正或反,层层波折,煞尾又转出别意,开合宏肆,又不离题旨。曲句中出现不少俚词口语和衬字,如“配钥匙”、“勾销了”、“对了个”至今仍活在人们的口上,而“乾”、“毕罢”是元代俚词。加之句中“得、儿、了、个”等衬字,大大地增强了抒情性,若元人吟诵此作该是多么的富有情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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