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消长日?慈恩精舍频。
僧高容野客,树密绝嚣尘。
闲上凌虚塔,相逢避暑人。
却愁归去路,马迹并车轮。
“慈恩寺”是长安的名寺,在城东南隅,曲江之北。唐高宗李治为其母后长孙氏建,故名慈恩。唐玄奘自印度学佛归国,曾在此翻译佛经达八年之久,并倡议修塔藏经卷、图像。塔成后,初名慈恩寺塔,后名大雁塔。塔下有圣教序碑,为唐代进士题名处。唐代名人无不来此游历,杜甫、岑参、高适、白居易等大诗人皆留下了咏慈恩寺 (及塔) 的不朽名篇。
本诗的特点在“夏日游”三字。夏日酷热难当,偏又昼长夜短,何以消解长日的炎热,人们只好往禅寂之地的慈恩寺游憩。诗用提问方式开头,直切题意,交代了因由:“何处消长日?慈恩精舍频。”这个“频”字下得极好。暑气难当,令人逃避,佛寺幽清,令人奔趋,都显现出来了。如果改成 “慈恩幽可寻”、“来入慈恩门”之类,就“淡乎寡味” 了。颔联紧承首联写慈恩寺足以消暑的原因。“僧高容野客”,是从精神方面说,寺中住持僧人慈悲为怀,胸次高广,愿意容纳众多俗客野老来院子里避暑。慈恩寺院子大、房堂多 (全盛时有10余院,1987室,僧众数百人),那只是客观条件,如果实行关门锁院之法,虽大,也难入,何况是“频” 入呢! “树密绝嚣尘”,是从物质条件说,寺院里树荫浓密,既保持了院内的荫凉,又隔绝了城市的繁嚣闹攘。第三联再进一步写到塔,登上雁塔,既可观览四方,应了题目中的“游”字,又可避暑。“闲上凌虚塔”,“凌虚塔”,即指大雁塔,塔原高10层(今塔7层,为后来重建),凌空矗立,“凌虚”也就是凌空。杜甫写慈恩寺塔是 “高标跨穹苍”。张锡《慈恩寺九月九日登浮图应制》诗则云: “仙游光御路,瑞塔迥凌空”。迥凌虚空,自给人以“高处不胜寒” 的感觉,所以登塔避暑的人很多。“相逢避暑人”,可见人们是竞登高塔,而诗人却是“闲上”,一闲对众忙,修养和精神境界便见不同。“心静自生凉”,诗人感受到的凉意自然也与众不同,不但有外在气温的凉爽,更有精神上的内在的静寂清凉。能在喧嚣中保持内心寂静,这就是禅悟,也就是诗人高出于世俗诸人的地方。
有了这种领悟,有了对清寂的爱好与企慕,必然对尘世的喧闹纷争产生不满乃至厌恶。末两句通过诗人的心态写眼前景象:“却愁归去路,马迹并车轮。”登塔避暑的人虽多,但到傍晚时分,热气稍退,便都会离寺归去的。归去的路上有车有马,拥挤不堪。面对这种情况,诗人发“愁”了。愁什么?暑热中有一处清凉,人们便趋之若鹜,但并非真正地长期地爱清、爱寂、爱静,更非求定,他们最热衷的还是车马,最孜孜以求的是势利、是荣华富贵。诗人厌恶世俗的竞名逐位,他的另一首诗《晚游慈恩寺》可以作为佐证:
寺去幽居近,每来因采薇。
伴僧行不困,临水语忘归。
磬动青林晚,人惊白鹭飞。
堪嗟浮俗事,皆与道相违。
这诗突出了“晚”字,与“夏日”游异曲同工,且同思想观念。称自己的住处是“幽居”,可见有恬退之意,无奔竞之心。到慈恩寺来是为了 “采薇”,不管是否用了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采薇而食,终至饿死的故事,都表现了不愿吃官粟的清高情怀。和僧人一起走路不困倦,在水边和僧人谈话非常投机,忘记了归家,一直到寺里的晚磬声振荡青林,才起身回转,以至使栖息在水岸边的白鹭惊起夜飞,可知诗人的兴趣偏于“禅寂无尘地”。末两句是嗟叹,也是议论: “堪嗟浮俗事,皆与道相违。”这个 “道”当然是佛禅之道。“浮俗”就是嚣尘腾上的俗人社会,蝇营狗苟,与禅门空静寂灭之 “道”完全相违背,令人感到厌烦。诗人虽暂未出家、但有这种追求,羡慕僧高容客,胸怀高旷,两首诗的诗境也就高远深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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