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压乔林同一色,清光上下含虚碧。
采樵人立渡头寒,极目圆蟾为谁白?
法成的《山居》诗为七言绝句,最早见于《四朝诗》,《宋诗纪事》辑录,为常见。
《山居》诗写的是一幅雪景,然出句碰头即撮出一“雪”字,似太显豁,细读深究,则大有厚味。首句“雪压乔林同一色”,是放眼眺望中的大景。由“同一色”三字不难推想:此山遍布乔林,不然,雪压乔林之后未必会有“同一色”的山色景观。由雪压乔林而乔林遍山的实景看,此为南方山景,不似北中国山高树稀,形瘦峰峻的景象。诗只写乔林覆盖的一色雪景,而不及奇峰,可知此山并非高大雄奇。写山不写其高大雄奇、峻峰险壑,似无可著笔。然而,法成以写雪出大景,使雪后山景显示出真实、自然、朴厚的气势。第二句由雪山大景再放开写,描绘了雪澄宇宙,气清天碧的无限之景,给人以人融于宇宙,而气收于体内,物人同化的浑圆之感。此处便露出佛徒的身份,有了禅气。首句色 “白”,二句色“碧”,虽色调清淡,却是夜间雪景的特点,情调高雅协调,是小诗着力炼意的着色处。
放眼宇宙的大空间,再无可写之大景了。于是由首句写大雪覆山,二句写雪后的宇宙空间的由近及远,再收笔写山下的小景:具体而鲜明的画面渡头樵人。此句中 “立”、“寒”二字极妙,且各有其深刻内涵。樵人为生活之计必须进山砍柴,而大雪封山又无法进山,故不能不踯蹋而立。此刻此景樵人当会想到家人的生活,个人的身事,大雪后的遭遇等诸多事情。如果读者能设身处地细想一下,当能体会到这 “立”字确实含意丰富。因此便可推知 “寒”字所包含樵人的苦衷。大雪压山而独立小溪渡头自然是寒意十足,给人以冷的感觉; 比冷字更加令人难耐的恐怕要算樵人因生活无着那种凄凉、孤独的难堪了。由此不难看出法成作为一个佛子有 “普济众生”而产生同情怜悯的心情。这一点当是诗人写人情事态的积极之处。樵立渡头,看似是诗境的一小部分,或者是画面的一角,其实,它却是画面的焦点,是中心。看画不找出画家立意的中心,便无法体味这幅画。诗与画有共通之处。写渡头必写月,不然黑夜便无法观察到渡头樵立之景。尾句便以眺望写了溪水之上圆圆的明月。因是写雪夜之月,故用一 “白”字形容,可算法成作了实地观察而写出的雪中之月的实景,却又不直写,而以 “为谁白”的疑问句出之,诱人寻味诗人望月之时的情思。炼字、炼句、炼意皆妙。
诗仅四句,却写了四个境界: 山上的雪压乔林,宇宙的清光含碧,渡头的樵人柱立,天边的圆蟾明月。而这四个境界通过诗人巧妙的构想,把它有机地联系在一起成为一个艺术整体,给人以诗中有画的感觉。
诗题名《山居》,法成写此诗时当在山中居以修身。所以能捕捉到这幅诗境,当是他在大雪初霁之后登上山顶而望中所见。这诗观察事物的角度,构思的特点,当与稼轩“吾庐小在龙蛇影外” ( 《沁园春·叠嶂西驰》) 相似。否则他就不会观察到这幅雪景; 这场雪也必是大雪,不然也不会雪压乔林而遍覆此山; 捕捉此景的时间必是雪霁月出,不然不会有那样清晰鲜明的夜景: 清光含碧的宇宙空间,历历可见的渡头樵人和皓洁的明月。“缟夜炫昼”,诗境清冷明澈,若非心空思清者,断然创造不出此等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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