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过眼只须臾,榆荚杨花扫地无。
却忆菩提湖上寺,绿荷擎雨看跳珠。
自宋始,文字禅兴起。紫柏真可序《石门文字禅》说:“盖禅如春也,文字则花也,而曰禅与文字有二乎哉?”故禅僧以偈示心得,以诗显悟道,寻诗觅句成为时尚。其诗注意从日常生活的细微事件中受到启发,对大自然有一种特殊的亲切感情。梵崇的这首《春晚》可谓此类诗的出色之作。
诗写春天一个傍晚的景色。微风轻拂,春光淡淡,诗僧面对春风春景,颇有一种时光飞逝、云烟过眼之感。“须臾”,片刻、霎那。佛教谓一日一夜有30须臾。一个春季有三个月。三个月犹如一须臾,未免太长。但从整个世界形成发展的历史来讲,一个春天不也正是一个须臾吗? 另外,将一个春季同佛教所认为的虚幻不实的万有宇宙对照起来,也只能算是一个须臾。“山中方一日,世上几千年”,在佛家眼中,“春光过眼只须臾”是再平常不过了。须臾中,只见榆荚、杨花纷纷飘落而去,就像清扫过一样。“榆荚”,榆树的果实,初春时先于叶而生,联缀成串,形似铜钱,俗呼榆钱。《太平御览》卷九五六引汉崔寔《四民月令》:“二月榆荚成者,收干以为酱。”北周庾信有: “桃花颜色好如马,榆荚新开巧似钱。” ( 《燕歌行》) 唐李商隐也有: “榆荚散来星斗转,桂花寻去月轮移。”(《一片》)“杨花”,指柳絮,宋代陈偕《满庭芳·送春》说: “榆荚抛钱,桃英胎子,杨花已送春归。”榆荚带着柳絮飘春而去,迷濛中,诗僧想起了杭州,想起了杭州的西湖和西湖上的菩提寺。“菩提湖上寺”,即湖上菩提寺,在杭州西湖,原名惠严寺,与昭庆寺相连,门对西湖,今不存。春去夏来,同一个时间,最使诗僧难忘的就是初夏时节的菩提寺,那或许是诗僧的久住之所,寺倚青山,门对西湖,听晨钟暮鼓,看柳浪碧波,如此修行,该是何等的逍遥。然最使诗僧难以忘却的便是西湖中雨丝洒在绿荷上的情景: 那一时,圆圆的荷叶像伞一样张开,像是要擎住漫天注来的急雨,只见雨丝纷纷打在碧绿的荷叶上,溅起无数白色的水花,如同天公撒下千万颗珍珠,在荷叶上跳跃滚动。这形容雨打荷叶,水珠乱跳的景象,真似一幅灵动的水墨画。西湖雨如跳珠的景象,是诗人津津乐道的,苏轼就曾多次写道。如“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楼醉书五绝》其一)“还来一醉西湖雨,不见跳珠十五年。”(《与莫同年雨中饮湖上》)看来敏感的诗人都会注意到同一个典型的审美意象。在凡夫和佛子之间,诗心都是相通的。
从这首诗中,我们觉得梵崇这位僧人很会写诗。平常的春晚景象,经他一点染,便会充满无穷乐趣。他不去作平实的描绘,也不作刻意的渲染,而是巧妙自然地由眼前之景转入忆念之景。在时间上,眼前的榆荚杨花飘落是暮春之景,忆及的绿荷擎雨是初夏之景。这样,就使整首诗起伏变化,超越时空界限,平常景而变得不平常。另外,诗题“春晚”,既是春之一日之傍晚,又是春之一季之末晚,而春之末晚又是夏之开始。有意无意中,显出了匠心的绝妙。触类旁通,似乎这也是禅所强调的 “平常心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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