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井漱寒齿,清心拂尘服。
闲持贝叶书,步出东斋读。
真源了无取,妄迹世所逐。
遗言冀可冥,缮性何由熟。
道人庭宇静,苔色连深竹。
日出雾露余,青松如膏沐。
澹然离言说,悟悦心自足。
柳宗元生平坎坷多艰,在他谪居远荒、抑郁苦闷之时,他常常倾心于佛,在清净空寂的境界中淡化其人生的不幸。崇佛构成了他人格的一个重要方面,同时也深深地影响了他的诗歌创作。此诗所表现的就是他如何从佛界求得快慰和愉悦。
前四句紧扣诗题,写清晨起床,漱口掸尘,前往读经堂。“贝叶”,即贝多罗叶,印度人多把佛教经文用铁笔刻写在贝多罗叶上,这种佛经称为贝叶经,后以 “贝叶”代指佛经。这四句以叙事为主,着意突出诗人身心的清净及其对佛的虔诚。“漱齿”、“拂尘”在此并非一般的习惯动作,而是诗人感情活动的特殊表现。“清心”,指摒除尘虑,静心向佛,这是读经的必要前提。诗人以“漱寒齿”、“拂尘服”将他读经前的心理准备形象化,生动再现了清晨起来清爽闲雅的精神特征。“闲持贝叶书,步出东斋读。”具体描绘他持经闲步的神情。“闲”字用得妙,它揭示了诗人摆脱烦扰、心静意远的感情状态,使 “步出东斋”这一动作更有神韵。这四句通过汲井、漱齿、掸尘、持书、步出等相连贯的动作,细致地表现了诗人对佛境的向往,“一段至诚洁清意,参然在前。”( 《柳河东集》 注)
“真源了无取,妄迹世所逐。遗言冀可冥,缮性何由熟。” 此四句言已迷转世间,未得佛教真谛。“真源”二句反用华严宗“妄尽还源”之意,表明自己还没有得到佛的真源,仍在人世的迷途中追逐。“妄迹”,指人世的行为。佛教认为人世的一切都是虚无的,人的存在和行为也是虚妄的、无价值的,而诗人滞留官场、迷转坷途,与佛的虚无广大不是相去甚远吗? 正是带着这种深深的懊悔,诗人才倾心于佛。“遗言”,即忘言,禅宗以为佛理在不言之中,只有静思冥想,方能悟道。“缮性”,即修身养性。“熟”,完美。“遗言”二句说诗人虽然明白冥想可以悟道,但却未悟修心缮性之道,所以还希望通过诵经使自己修缮得更加完美。
“道人庭宇静,苔色连深竹。日出雾露余,青松如膏沐。”此四句描写诗人到禅院后的所见所感。“道人”,指超禅师。清晨的禅院一片寂静,院中的小径长满了青苔,曲折蜿蜒,伸向远处朦胧的竹林。一轮红日缓缓升起,院中的露雾渐渐散开,青绿苍翠的松枝上挂满了露珠,有如初出沐浴,洁净如洗。这四句不仅写景优美,“传造化之妙”,而且还契合诗人求佛寻源的心理,直觉地表现他在禅境中真正得到 “清心”的心灵感悟。这四句与前四句在笔法上有所不同,前四句重理的阐述,一反一正,揭示自己真实的内心世界;此四句则重景的渲染,一暗一明,色彩鲜明,景中含情,诗人心中微妙的悟性在一派幽静高爽的禅趣中生动体现出来。
“澹然离言说,悟悦心自足。” 正是抒发诗人悟道之后的心理满足。“离言说”,即禅经。禅宗认为自然宇宙不是言辞所能描述的,是离言辞之相、离心念之相。所以禅宗主张 “不立文字”、“见性成佛”,离言得道。这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心灵感悟,一种不可名状的微妙感受,只要心中有佛、幽行静居,即可妙悟天机。诗人带着虔诚求佛之心来到禅院,在清幽静寂的意境中诵经,不觉心神爽逸,机心顿豁,欢悦轻松。诗人以“澹然”表现悟道的感受,与前四句所描写的清幽爽净之景相照应,情景交融,韵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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