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槿移栽释梵中,老僧非是爱花红。
朝开暮落关何事,只要人知色是空。
禅师在向人示法时,常有两个特点。一是善于抓住日常生活中的小事或周围环境中的常景,巧设譬喻,使你顿悟。因为在禅宗看来,万物皆具佛理,“青青翠竹,总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慧海《顿悟入道要门论》,般若即佛教用来指如实了解一切事物的智慧) 每个人无时无地不生活在佛理之中,因而用不着向更远处、更深处去刻意寻求,只要在自家身上或自家身旁参悟就够了,关键是看你能否将近在咫尺甚或就在你身上的这种佛性发现出来。这就是禅宗所讲的“佛是自性作,莫向身外求。”二是在用这些小事常景示法时,并不沾染世俗的善恶美丑的成见。因为在禅宗看来一切都是无差别的境界,在体现佛理这一点上,鲜花并不比屎尿优越,骷髅也并不比美人逊色,在佛法面前似乎一切平等。因而他们在设譬时也就不矜美,不避丑。正如慧照所言:“道流佛法无用功处,只是平常无事,屙屎送尿,着衣吃饭,困来即眠。” ( 《古尊宿语录》 卷四引) 而禅宗尤喜以花、树为喻,从最初的问祖师西来意,答以 “庭前柏树子”开始,以花、树示法的例子不胜枚举。《居士集》卷二十六还记载了一段这样的故事:“初,鲁直 (黄庭坚) 诣晦堂禅师问道,晦堂曰: ‘《论语》 曰:“三三子以吾隐乎,吾无隐乎尔,”公居常如何理论?’ 鲁直呈解。晦堂曰: ‘不是,不是。’ 鲁直迷惘不已。一日,侍晦堂山行,时木樨盛放,晦堂曰: ‘闻木樨香否?’ 曰: ‘闻。’ 晦堂曰: ‘吾无隐乎尔。’ 鲁直释然,即拜之。”
这首《槿花》诗即很典型地体现了上述的两个特点。它借助于人们能常见到的木槿花来阐发禅理,而“老僧非是爱花红”一句更明确点出作者并非是矜于它的美色,更无意对它进行主题性的描写,而仅仅是把它当作示法的譬喻物。而作者借助于槿花要宣扬什么思想呢?无非是由它的朝开暮落而感慨“色即是空”的这一古老命题罢了。佛教中所说的“色”,是同“心”相对的概念,指一切有形体的、能使人感触到的东西,和我们今天所说的 “物质世界”相仿佛。但佛教又认为,一切事物都由因缘所生,它本身并不具有任何常住不变的个体,也不是独立存在的实体,一切都是虚幻的,即使是能造作出一切色法的“地水火风”也不例外,这就是“空”,或曰 “四大皆空”。出于这样的世界观,佛教让人们摒弃尘世生活和物质追求,潜心到心性的修养中,以期在这一修养中达到彼岸世界。这首诗所宣扬的思想虽没有什么新意,但它在写法上还有可取之处。它在所有的花木中单选用了槿花这一形象,因为槿花朝开暮落,开花期很短,这有助于人们更强烈地感受到一切看来仿佛实有的事物,哪怕是再美好的事物,也不过都是过眼烟云,都会在瞬息间归于幻灭,从而使人们在悲伤的感受中自然而然地跌入到佛家的怀抱中,而这正是作者所希冀的效果。值得特别一提的是,一般人都是从《宋诗纪事》中读到此诗,而《宋诗纪事》(上海古籍出版社本)第一句却作“朱槿移栽释梦中”,“释梦”两字在这里无解。《宋诗纪事》引此诗出处为《全芳备祖》,今查北京图书馆馆藏徐氏(徐乃昌)积学斋手抄本《全芳备祖》乃为“释梵”,“梵”在这里即指代“梵宇”、“梵刹”,亦即寺庙、禅院,这样该句才有解,故尔可知《宋诗纪事》的“梦”字当是因形近而误作 “梵”字。
上一篇:梵天寺见僧守诠小诗,清婉可爱,次韵
下一篇:禅诗《次韵参寥二首》原文|赏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