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道人言,天目山上俯视雷雨,每大雷电,但闻云中如婴儿声,殊不闻雷震也》
已外浮名更外身,区区雷电若为神。
山头只作婴儿看,无限人间失箸人。
这是一首将一个传闻和一个历史故事相比照而写成的诗。作于熙宁六年 (1073年) 作者任杭州通判时。
唐道士,字子霞,《天目山真境录》的作者。天目山在浙江省西北部,山上有昭明寺、禅源寺等胜迹。诗题写出了有关天目山的传闻。据说在山上俯视雷雨,每遇大雷电也只听到云中有婴儿发出的声音,根本感受不到雷震。
然而,山上的婴儿之声却使山下的英雄心惊胆颤。《三国志·蜀志》和《华阳国志》载,曹操与刘备煮酒论英雄,曹操说:“当今天下英雄,就只有你与我了。像袁绍那一流人,是不能算数的。”这时,正值雷震,刘备吓得把筷子都掉在地上,连忙掩饰着说:“圣人云: ‘迅雷风烈必变。’是有道理的。但一震之威,为什么会具有这么大的威慑力呢?”其实,这是因为曹操说出了他的心里话,识破了他深藏已久的机心,使他心虚而失态。
这当然是两个具有比较价值的事实。从天目山闻雷而言,它说明处在不同地理位置的人对雷声的响度有不同感受。从刘备失箸而言,它说明具有不同心境的人对雷声有不同感受。前者是物理事实,后者是心理事实。由于佛、道思想的指引,诗人却发挥艺术想象,将物理事实和心理事实混淆起来,赋予山上听雷之人“已外浮云更外身”的佛、道品格,使刘备失箸成为世人竟斗机心的普遍性象征。于是,通过对传闻和历史故事的对照描写,诗人表达了他高扬佛、道品格,针砭世人功利机心的思想和感情。诗意说,对于山上 “已外浮云更外身” 的人来说,雷声不过是区区婴儿之声,对于普天下竟斗机心的 “失箸人”来说,雷声却成了使他们心惊胆颤、失态现丑的霹雳之神! 他们的精神境界不知相差了多少层次! 鲜明的对比中,表达了诗人强烈的疾世愤俗的感情。
这种褒贬观,与道与佛禅都有联系。《老子》第七章说: “外其身而身存。”第十章、第十二章又说: “专气至柔,能婴儿乎?”“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庄子·大宗师》等篇也有“外生”之说。而佛教《涅槃经》以“婴儿行”为五行之一,认为“总离分别”(含超然物外意) 的婴儿行为是菩萨之大行。佛教所谓真言十心,又立“婴童无畏心”为第八心,是一种较高的向佛境界。禅宗更明显地提倡超然物外的清净“自性”,也常以 “婴儿” 比譬悟道之人。这种种观念和譬喻,无疑是启发诗人选择题材、发挥想象的重要因素之一。
当然,1071年以前,苏轼在京时的遭遇和他对达官贵人间各怀不可告人的目的竞斗机心的体会,更是促使他写这一首诗的内驱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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