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涧泻泠泠,千峰叠翠屏。
晓云开混沌,远水接沧溟。
松影摇禅榻,苔衣上净瓶。
尘中梦不到,争欲买丹青。
这是禅师暮年之作。他描写径山景色的五律还有一首:“东西两径幽,岁晚得周游。壑霁阴犹在,溪云冻不浮。鸟惊樵斧重,猿挂树枝柔。怕有梅花发,因行到水头。”这首题作《径山》的诗写冬景,是借诗人游山时的耳目来描画的。相比之下,《径山天然图画》无季节特色,也无诗人主体的影象,似乎是一首殊少个性的泛作。其实,这无特色恰是其特色,因为诗人旨趣本不在描景,而在于由景思画,由画喻禅。
首联写涧水与峰峦,千峰相叠,水声泠泠,给人深幽的感觉。而 “叠翠屏”既是状物语,又隐扣诗题,含有 “人在图画中”的意味。这是实笔描绘。颔联转以云态水势作虚笔渲染。旭日欲升,晓云泛白,朦胧中的峰峦涧壑如混沌初开,涧水汇聚东流入海,消失在远方茫茫之中。看来禅师亦通画理,对水墨画的虚实衬染之法颇为了然。接下来,禅师收拢笔锋,落到眼前的山中古刹里。这一联禅味十足。“松影摇禅榻”是交代语,又是描画语,且更含禅机在内。交代者,说明山间松下有寺院; 描画者,不写松而写松影,又用一“摇”字,显出寺院环境之清幽。但是,禅榻本是修行止观所在,今言“影摇”便含“动”、“迁”之意。《坛经》记六祖为僧众说法,指风摇幡动为“人心自动”。故写禅榻影摇,便隐隐产生了“人心动否”的问题。“苔衣上净瓶”便是答案。从表层看,写净瓶生苔是小中见大的描画手法,以显示寺院之静寂。而深入一层体味,净瓶为佛家用具,生苔则可见久置而不动,是“静”的象征。所以,“松影摇禅榻,苔衣上净瓶”,一动一静相对,便有“任他境迁非实相,见我心止得性空”的意味。
尾联是点题语。 如此清幽佳境, 凡尘中人梦中亦难想见; 不知到此探求,反而纷纷去买人工图画,岂不好笑! 这样,便使全诗的旨趣深入了一层,禅意也更浓了。“丹青”是人工所为,这里与“天然”相对。禅宗修行的关键在放任天然,最忌者为刻意相求。有人问慧海如何用功修持,答曰:“饥来吃饭,困来即眠。”神会的《证道歌》则云: “行亦禅,坐亦禅,语默动静体安然。”“觉即了,不施功,一切有为法不同。”川禅师亦有颂曰: “不用安排本现成,个中须是英灵汉。罗罗哩,哩罗罗,山花笑,野鸟歌。此时如得意,随处萨婆诃。”其意皆在于此。故尘中之人既指凡夫,又指未识禅宗天然要旨的二乘之辈。明了这层意味后,再通阅全诗,就会感觉到种种景语只是要造出一个深幽清寂之境,这种境界则是凡尘之外、天然自在的禅境之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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