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流过碧山头,空水澄鲜一色秋。
隔断红尘三十里,白云红叶两悠悠。
这首诗题为《秋月》,可却难睹月容月貌;看似细腻地描摹景物,但细品之后又可发现,诗之月色与客观景象并非一事。本诗绝妙处就在于不状月而月自显,不述怀而怀自吐,诚所谓“不著一字,尽得风流”者也。
开首两句“清溪流过碧山头,空水澄鲜一色秋”,描绘出一幅月光秋色图。秋月之夜,彻天上下弥漫着明洁的月光,有一清亮的溪水绕着碧玉般晶莹的青山流来,此刻月光如水,水融光中,都是那样澄明、鲜洁,混然难分,显现出一种唯独秋天才具有的清净、空明、寂静,甚至是透明的特质。诗人选取这样的物象,意在形成冷寂、圣洁的氛围,以纤尘不染的大自然来比况自己的心境。
“隔断红尘之十里,白云红叶两悠悠”,并非实景,而是诗人心灵在这种心境中的某种顿悟和体验。此处“红尘”是佛家语,意指世俗社会的庸碌生活,这一禅语在古典诗词曲中多有运用,如陆游词《鹧鸪天》中就有“插脚红尘已是颠,更求平地上青天”之句;“之十里”不是实数,而是虚指,即相距遥远之意。诗人面对万里秋光,满目月色,不由心旷神怡,他正体验着一种从未经历过的美好境界,这样的境界是脱离尘世的,凡俗的一切忧愁、恩怨、功名都已远远地被阻隔开来,人的灵魂解脱、超拔出去,摆脱掉人生重负,宛如随意浮游的白云和飘飘洒洒的红叶,显得那样轻盈、洁净,那样悠闲自得。月下观物,色彩难辨,说“白云” 已属勉强,要看清“红叶”谈何容易。但诗人所刻画的云和叶,已不是客观之物象,而是他心境之投影,甚或说是诗人大彻大悟后所获美好感受的一种具象形式。
千古以来,咏月诗不计其数,但如程颢这样以如此空灵的笔触去捕捉月之特定意义的诗,却并不多见。诗中之月,亦是景月,亦是心月,难分彼此,而贯通其中的却是禅宗的一种意识,即追求超然自得,无所挂碍的人生情趣,向往自由自在、随遇而安的世外生活。这种情怀与唐代著名诗僧寒山的诗句完全相通,如“野情多放旷,长伴白云闲。有路不通世,无心孰可攀。石床孤夜坐,圆月上寒山”,两者一脉相承。
程颢乃是北宋理学家,人称明道先生,对佛教持反对态度,但其就学于周敦颐时,却又受到相当多的佛教思想影响,以至一生中也未能真正摆脱掉,这首诗也许便可视为一个例证。值得特别推崇的是,诗人之人生追求并未直接托出,而是在白云浮游、红叶飘然的意象中得到展示,这和本诗无一笔写月、而处处见月的艺术构思,融合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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