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寺寒山上,远钟扬好风。
声余月树动,响尽霜天空。
永夜一禅子,泠然心境中。
元好问在《木庵诗集序》中曾说过:“诗僧之诗,所以自别于诗人者,正以蔬笋气在耳。”“蔬笋气”,即山林气、超脱气。它是禅门佛子用自己的清净之心观照世界的结果。作为一个成就远“在唐诸僧之上”(《沧浪诗话·诗评》)的著名诗僧,皎然的诗作就充满了这种“蔬笋气”,其展现出来的是一个冰心皎洁、秋水澄淡,有如雪月芦花般空明的境界。而这首题为《闻钟》的短诗,则正是诗人空明心境的生动写照。
诗歌的前四句首先着力渲染钟声,古寺钟声响彻在万籁俱寂的寒山月夜之中,绵延不绝,余响在月下树丛中回旋跳跃,然后消散在布满秋霜的天际。随着钟声的消失,四周的环境似乎回归到一种亘古寂静的时空之中。值得认真品味的是,诗人在极度渲染空寂气氛的过程中,却别具匠心地写了钟声的 “响”和 “动”。那么,这是否意味着诗人在刻画空寂意境的同时也肯定了客观世界中声音的真实存在呢? 否! 为了便于大家了解作者这种写法的真意所在,我们不妨先来看看《大般涅槃经》中的一段话: “譬如山涧因声有响,小儿闻之,谓是实声,有智之人,解无定实。”此经的另一处还提到:“譬如山涧响声,愚痴之人,谓之实声,有智之人,知其非真。”作为一个洞悉佛典要义的释子,皎然在诗中所写的钟声,就其形象中所显示的理念而言,可以说与 《大般涅槃经》 中两段话的思想是基本一致的,也就是说皎然并没有把这种钟声视为“实声”,而是作为“解无定实”的幻觉,用来衬托出广大夜空的无比沉寂,从而凸现出周围环境的空明静寂。既然环境是如此空寂,以至于给人一种发冷发白的感觉,那么置身于其中整夜坐禅的诗人,自然会进入一种超然物外的精神状态。这就是篇末二句所说的“永夜一禅子,泠然心境中”。此时此刻,读者仿佛可以感受到诗人的禅心已经完全融入一个由寒山、明月、夜钟、秋霜构成的晶莹透剔、清凉澄彻的世界中,而在这种 “心”与“境”的交融中,个体的生命似乎也在瞬息之间获得了永恒。
皎然曾在他的 《诗式·辨体有一十九字》 中有过如下阐述:“静,非如松风不动、林狖未鸣,乃谓意中之静。”就是说,“松风不动、林狖未鸣”只是具体的物色形象,而诗中所体现出来的意境上的 “静”却是在这些具体的物色形象之外的。不难看出,皎然的这首短诗所强调的正是一种超越具体物象的内在的空明静寂,因而完全可以看作是诗人上述理论主张的具体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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