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栽松种茯苓,只缘山色四时青。
老僧只恐移松去,留与青山作画屏。
元人蒋子正的《山房随笔》曾记此诗的写作缘起,时宋理宗的贵妃阎氏之父阎良臣欲起造香火功德院,计划到灵隐寺旁天竺山下伐松。元肇驻锡于灵隐,闻讯而作此诗。此诗传入禁中,理宗为其所动,降旨阻止了阎良臣。可见这是一首“为事而作”(白居易语) 的讽谕诗。
讽谕诗素重 “谲谏”,即以委婉的方式进言。此诗深得此旨,通篇不露一分火气便把反对伐松的意见充分表现出来。“不为栽松种茯苓,只缘山色四时青。”写自己爱惜松树的原因。茯苓为药材,多生于松根上。中裹松根生者称茯神,较贵重。多年生的茯苓为养生佳品,其值颇昂。这里声明“不为种茯苓”,实为婉词,意思是我对松树的爱惜与财利无关,而只是为了这一派美好的自然景致而已。于是,诗人反对伐松的理由便超越了私利,而站到了审美的立场上,成为了大自然与公众的代言人。这样,就为自己的意见增强了说服力,同时以解释的口吻讲话,又使意见显得和缓。接下去正面表达意见,诗人仍保持委婉语气,如伐松称 “移松”,反对称“只恐” 等。最后一句更近乎于恳求: 留下这些青松权当画屏,来装点青山吧! 但委婉之中隐含骨力。这一句与第二句相呼应,产生坚定、执着的意味。而再言 “青山”,有强调的效果,言外透出对伐松者破坏这一“画屏”的谴责之意。正因为此诗委婉而又有力,语白而又调雅,所以打动了最高统治者。
透过 “讽谕”、“为事而作”的表层意义,这首诗还有佛理禅意在。《金刚经》把礼佛修行分为“住相布施”与“不住相布施”。凡夫为满足自己的欲望而行布施、积功德,即为住相布施,又称“财施”;菩萨全无私欲,一心清净,利益一切,即为不住相布施,又称“法施”。世尊答文殊道: “财施为凡,法施为圣。”依佛理,为己欲而积功德,功德即是“福业”,虽期于福报却难免堕入轮回。只有不住相布施,才能“其福德不可思量”(《金刚经》)。阎良臣伐松建功德院,正属 “财施”一类,不过是凡夫境界,非真正礼佛行径。诗中并没有直指他的行为,而以 “栽松种茯苓”的功利性行为喻指之。与“种茯苓”这类贪求福报的行为相反的,是得意于 “山色四时青”的超然心态,而这才是真正佛门弟子的 “法施”圣境。循此思路体味全诗,“惜松”之意、“留与青山作画屏”之语,实实浸含着菩萨担荷利益一切“不住相布施”的大愿心,指出禅悟、修行的向上一路,非仅施舍几根松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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