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怜屐齿印苍苔,小叩柴扉久不开。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这首绝句是脍炙人口的名篇,然而它与“禅”有什么关系呢?或者说,此诗的审美价值与“禅”的认识价值在何处交会呢?
先让我们从第四句说起。“一枝红杏出墙来”,历来被称为警句,然而事实上它是有所本的。唐人吴融《途中见杏花》云:“一枝红杏出墙头,墙外行人正独愁。”比叶绍翁年代稍早的陆游则有《马上作》:“平桥小陌雨初收,淡日穿云翠霭浮。杨柳不遮春色断,一枝红杏出墙头。”这说明叶绍翁此句并非妙手偶得的惊人之句,同时也说明此诗的成功之处主要地不在于第四句,而在于全诗的章法结构与统一意境上。我们不妨将它与吴融、陆游的诗作一番比较:吴融虽然最早写出了红杏出墙的美景,然而在他的诗中,这个美景不过是用来反衬行人的孤独意绪的背景,它本身并不是诗中的着力之处,所以其精警并不引人注目。在陆游的诗中,“一枝红杏出墙头”成了吟咏的重点,它与 “平桥小陌”、“淡日翠霭”及“杨柳”等景物相比也显得分外光彩夺目。然而诗人是骑在马上浏览一路上的春色,“一枝红杏”是偶然进入他的眼帘的。全诗的章法是平铺直叙的,从而降低了第四句的张力。而叶绍翁此诗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开始两句写诗人有意寻春,而园门久叩不开,仿佛是主人担心游客会踏破满园的青苔。人们往往欣赏这两句写出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幽静环境,其实它们更重要的作用是“蓄势”。诗人原来对“满园春色”有着热切的期待,然而这种期待落空了。这样,读者的心理期待也随之跌落下来。三、四句忽又由抑转扬:“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洋溢在字里行间,读者的心理期待也随之得到了意外的满足。这正是此诗超过前人的地方。显然,这样的审美过程与禅家的认识过程是有相似之处的。我们知道,禅家推重的思维方式是顿悟,是刹那之间的大彻大悟。然而在达到这种境界之前,往往有一番苦思冥索的过程。在《六祖坛经》、《五灯会元》等书中记载了许多禅僧追求人生的真谛,久思却不得其门而入,忽然受到大师的片言只语甚或一顿棒喝的启迪,遂大彻大悟的故事。这与诗人寻春却无门入园,忽见墙头红杏的过程极为相似。如果苏东坡复生而读到这首诗,他一定会赞叹说:“暂将好诗消永夜,每逢佳处辄参禅!”的确,诗与禅是可以互相参证的,叶绍翁此诗正是一个绝妙的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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