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许有壬
花香满院,花阴满地,夜静月明风细。南坡一室小如舟,都敛尽,山林清致。
竹帘半卷,柴门不闭,好个暮春天气。长安多少晓鸡声,管不到,江南春睡。
“作词不拘说何物事,但能句中有意即佳。”况周颐此语,有矫律填词只以景语渲染之病。词中不能没景,没景则词不生色;词尤不能无意,无意则词不著神。读许有壬《鹊仙桥》词,特别应该关注景中寻意,方能在一派暮春美景的传神描绘中,洞悉诗人超然遗世的情怀,进而勾起自己对自由生活的向往。
许氏词宗苏辛,但这首词却深得婉约之妙。“花香满院,花阴满地,夜静月明风细”三句,有重字而无重意,写出了月下景物与静夜虚怀。有“月明”,方见“花阴”;有“风细”,方闻“花香”;有静夜清景,也才能忘情陶醉其间。先写香与阴,后补月与风,一方面造成“特写”效果,一方面又符合由感觉到知觉的递进过程。先是由嗅觉感知“香”,进而推断香随细风飘来,这是多么合情合理呀!其实,夜中美景又非止花与月,故四至六句转折收笔,写“山林清致”已尽为居室所敛。“敛”者,收敛也。“南坡一室”既然“小如舟”,怎能“敛尽”山林美景呢?此处,诗人故意藏了室的主人、一个隔帘欣赏夜景的主体。故“敛”者,非室“敛”,实为人通过自己的灵敏的感官,接收自然界的各种信息,而感知自然风彩。人既暗出,人的观察点当然也就确定:室内外望也。
下半阙,继续写景,但已由自然之景转向人为之景:半卷之竹帘,敞开之柴门,都暗示了主人的洒脱不羁。由于帘与门都造不成室内与室外的阻隔,所以才有上半阙的花香飘入及月色弄影,也才有诗人(室中人)对眼前景物的赞叹:“好个暮春天气”!倘词写到此,便嘎然休止,那么这首词顶多算一首清新的写景小令,谈不上什么幽邃的意境。妙在词人并不就此打住,阳关三叠,又起新声,一句“长安晓鸡”,将作者既消极仕宦、退隐山林又目无朝廷、我行我素的心态活灵活现地画出。鸡鸣长安,当然“管不到”江南春睡之人;长安的意志,又能“管”到退隐的高士吗?以鸡喻人,生动活泼,以“长安”对“江南”,工整自然。收煞得奇峰回转,将前面的一切景语都化成浓浓的情语。诗人恋月、恋花、恋风、恋春,都是由对长安仕途的厌倦引起的啊!无怪况周颐说此词“以意胜也”。
此词标题为“赠可行弟”。许有壬字可用,词赠其弟,有勉励意,更有自道意。由于面对亲兄弟抒怀,故这首词写得极为亲切、自然,毫不讳饰。虽然词的主要趣旨在于表白对功名的淡泊,好象批判精神不健;但由对春夜月下景物的细致表现,确又能激发人对大自然的神往与自由生活的追求。生当异族高压政策下,不同流合污,诚亦可贵了。在他七十六岁高龄时,有《沁园春》一首赠弟,咏道“四海之间,难弟劣兄,白头二人……吾何事,但问花携酒,专竟芳辰。”由此不但证他们兄弟情谊甚笃,且证他至老都充满了艳羡淡泊生活的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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