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刘因
悠悠万古,茫茫天宇。自笑平生豪举。元龙尽意卧床高,浑占得,乾坤几许?
公家租赋,私家鸡黍,学种东皋烟雨。有时抱膝看青山,却不是,高吟梁甫。
刘因是元代的理学名家,天资绝人,才器超迈。元世祖至元十九年,因不忽木的推荐,徵授承德郎右赞善大夫,后以母病辞归,隐居乡里。这首小词正是他归隐后作的,表现了他对田园生活的向往和赞颂。
这首词的发端落笔豪健,境界寥廓:“悠悠万古,茫茫天宇。”上句言时间之悠久,下句言空间之广阔,用“悠悠”、“茫茫”两个叠字来形容,备觉韵味悠长,音调铿锵。然而,人置身于这浩渺的宇宙之中,其感觉如何呢?“自笑平生豪举”。作者年轻时认为自己举止豪迈,抱负宏大,顶天立地,如今回首思之,感到自己和宇宙相比,实在太平凡渺小了,真是“可笑不自量”啊! 这里用“自笑”两字是对往昔豪迈志向的反思和批判,也是自己壮志难酬的曲折表现。“元龙尽意卧床高”三句,举三国时陈登的故事,与自己相比,深入一层写去,作自慰之语。陈登湖海之士,豪气勃郁,高卧大床,为后世所称道的“豪举”。但是,在这广袤无垠的天地间,又占得什么地位呢?号称一代名士的陈登尚且如此,那么我又算得上什么呢?何必为名缰利锁所束缚,而不归去来呢?
词的下阕正表现了他这种归田园居的心愿。“公家租赋,私家鸡黍,学种东皋烟雨。”诗人向往的是一种耕给自足的农家之乐,向国家交完租税后,就过着温饱的平民生活。陶渊明《归去来辞》:“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诗人要象陶渊明那样归隐田园,躬耕陇亩,啸傲世间,以渡平生。“有时抱膝看青山”三句,又举三国时诸葛亮的故事,与自己相比,推开一层写去,作反诘之语。作者在字面上说,自己有时也抱膝看山,但不是想做一个象诸葛亮那样高吟梁甫、功益三分的人物。这里虽用否定句,但应作反诘语气看,表现了诗人心灵深处的矛盾和痛苦。辛弃疾《贺新郎》词:“看渊明、风流酷似,卧龙诸葛。”原来号称古今隐逸诗人之宗的陶渊明也是“二分梁甫一分骚”,何况自己呢? 然而那位赞许陈元龙、三顾诸葛亮的刘玄德又在哪里呢?在这“悠悠万古,茫茫天宇”之间,君臣相得如鱼水者,仅此而已矣。我焉可求之? 还是“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元初词坛,北人多学苏、辛,南人多宗姜、张。刘因河北容城人,其词豪健疏宕,有稼轩词的韵致。此词先将自己昔日的“豪举”和浩渺的“宇宙”相对比,显得自己多么渺小可笑:又和今日“学种东皋”的生活相对比,显得自己何等高雅脱俗。同时又把自己和高卧大床的陈元龙、高吟梁甫的诸葛亮相对比,显得自己如此急流勇退,乐天知命。这是作者仕途不遇后的大彻大悟语。看似谦退,骨子里却表现了名士的清高;看似旷达,骨子里却包含着人生的辛酸。因此,刘因词风格高迈,寄兴深微,上继苏、辛,自成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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