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王世贞诗《登太白楼》原文|注释|译文|翻译|鉴赏
昔闻李供奉,长啸独登楼。此地一垂顾,高名百代留。白云海色曙,明月天门秋。欲觅重来者,潺湲济水流。
(据刻本《明诗别裁集》)
王世贞(1526—1590),字元美,号凤洲、弇州山人,江苏太仓人。是明代嘉靖年间著名的诗人,文学家。明世宗嘉靖二十六年(1547)进士,曾任山东副使,后补大名兵备,官至南京刑部尚书,与山东李攀龙同为明“后七子”首领,倡言“文必秦汉,诗必盛唐”,致使拟古之风盛行。攀龙殁,王世贞独主文坛二十年,“声华意气,笼盖海内”(见《明史·本传》),影响巨大。晚年诗学观有所转变,认为诗文必须“穷态极变,光景常新”(见《与徐子与书》),强调作诗必须“情景妙合”,“兴与境谐,神合气完”(《艺苑卮言》)。他为人正直,早年曾有过干一番“名卿大夫”事业的理想和抱负,但因父难解官,受生活境遇交压,目睹朝廷和官场腐败,在他为官和同权相严嵩的斗争中尚能接触社会现实,以诗描绘境遇,抒写心态。他一生诗作甚多,颇富才情,不乏佳作。
《登太白楼》是王世贞官山东副使期间所作的一首五言律诗。“太白楼”,即太白酒楼,在今山东济宁市南城。唐开元二十四年(736)李白由太原移家东鲁,寓居任城,曾觞于此,故名。诗中作者借登太白楼之所见所感,抒情写景,形象地展现出李白的气度人品,寓寄着诗人自身的怀抱,以及对李白高名的向往追慕之情。全诗从空中落笔,写气图貌,情与境合。清代诗人沈德潜指出:“天空海阔,有此眼界笔力,才许作《登太白楼诗》。”(《明诗别裁集》卷八)此评颇为中肯。
这首诗一开始就从时空意象落笔,展开抒情的联想和描绘。其中“闻”、“啸”两字,起势峻耸。诗的前句,言时间之久远,映衬出诗人对李白的久仰敬慕之心;后一句以“长啸”字和,“独”字传神,以悠扬的空间写出李白当年的气魄、神情。短短几个字,写来气势凌厉,李白的形象声情呼之欲出,仿佛在读者眼前。王世贞说过: 对古人诗作必须“熟读涵咏之,令其渐渍汪洋”,才能“一师心匠,气从意畅,神与境会”(《艺苑卮言》)。不难看出,本诗首联作者乃化用了杜甫《登岳阳楼》“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诗句,但能“穷态极变”,化出新意。如果说杜甫登岳阳楼重在写其所见,描绘出洞庭湖壮阔神奇景象以状景描形见长的话,那么,王世贞则从首联开始就写登楼之所感,诗人从气势入手,先声夺人,把李白当年的英姿和寂寞的心境活脱脱地展现了出来,创造出一种“气从意畅”的艺术境界。颔联诗人未写登楼所见,而是追慕往事,拉长了时间距离,从历史的长河中于更深的层次抒写对李白的敬仰之情。两句的“一”字和“百”相对,“顾”字与“留”神合,对仗工整,并于具体数字和动态中显现出个人与群体的联系,形象地告诉人们: 只有像李白这样高风亮节的人品,才能留名百代,活在众人的心中。颔联两句虽未言情,但情意深笃。诗人的自我心态的强烈向往追求于句中亦隐然可见。颈联笔锋骤然一转,写登楼所见,由时间的追忆转向空间的描绘。眼前是云海茫茫,曙光万道,明月当空,秋色宜人。作者透过恢宏温煦的景象,既形象地点出登楼的时间,更以美景衬深情,在色泽空灵情绵缈远中展开了更加丰富的遐想,为尾联的寻觅和心境描写作了铺垫。尾联续写登楼之所感,意谓: 如今却不见像李白这样的人来登此楼了,眼前见到的只是济水潺湲地奔流。句中“欲觅”两字,表现作者求贤之切,而“重来者”可窥见其叹喟之声和殷切之情。李白说过:“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春夜宴诸从弟桃李园序》)光阴易逝,天地难容,流水慢慢,贤才难得。王世贞的早年和李白一样,有过渴求作一番事业的倜傥之志,但眼前的现实是政局混乱,倭寇入侵,皇帝昏聩,官场腐败。而王世贞则为人正道直行,他不屑于与那些“独身与世致赫赫”(《金虎集自序》)的贪官俗吏同流合污,更鄙弃那些欺世盗名的道学家。他有感于此,把一己之理想和心境寄托于诗文创作之中。为此,李白当年漂泊东鲁时的处境、情操和高名,怎能不勾引起诗人强烈的共鸣,从而产生心灵契合? 作者作诗抒怀,将李白的精神气质潜移默化在自己身上,在形象的构成中渗透着诗人强烈的自主意识。不见重来者,只见济水潺湲流,诗中以景衬情,神余言外,从抒情和悠扬的氛围中唤起人们对现实和人生价值的联想和思索。
这首诗在艺术表现方法上,一是诗人不注重于登楼过程或外景描绘,而着力于抒写主体的审美心态。通过听闻和历史的回顾,形象地在诗中再现了李白的气度和品格;又透过时空审美意象,在意绪和情景统一中映衬出诗人的心情、理想和追求。为此,审美主客体融而为一,情感深笃,神与境融,形象宛然。明代“后七子”之一的谢榛说过:“凡起句当和爆竹,骤响易彻;结句当如撞钟,清音有余。”(见《四溟诗话》卷一)王世贞亦曾云:“七言律不难中二联,难在发端及结句耳。”(《艺苑卮言》)这首五言诗的另一特点,是发端和结句颇为巧妙。诗人于起联句承“昔闻”之后骤然以“长啸独登楼”发端,有如爆竹骤响,写来传神写真,引人入胜。而结句的“潺湲济水流”,也显得情韵悠长,不失“撞钟”之妙,耐人寻绎,言尽而意无穷。此其二。第三,此诗虽短,但能从气、声、色、力俱美创造形象,显现诗的审美意蕴。有如诗人以“长啸独登”展示久仰中的李白的气势声情;以“白云”、“明月”映衬旷野天空的色泽与明净;读者从济水“潺湲”中隐然可以听到济水流动的声音,从“垂顾”和“留”的字眼里还可以感到一种力度的美。这正如王世贞所说过的:“盛唐之于诗也,其气完,其声铿以平,其色丽以雅,其力沉而雄,其意融而无迹。”(《徐汝思诗集序》)他认为,杜甫诗歌“扬之则高华,抑之则沉实,有色有声,有气有骨,有味有态,浓淡深浅,奇正开阖,各极其则。”(见《艺苑卮言》四)王世贞倡言“诗必盛唐”,且服膺少陵,他颇能得唐诗之神理,取杜甫诗歌之风神。
上一篇:散文·龚自珍文《病梅馆记》原文|注释|译文|翻译|鉴赏
下一篇:陈子昂诗《登幽州台歌》原文|注释|译文|翻译|鉴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