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张惠言词《木兰花慢》原文|注释|译文|翻译|鉴赏
杨花
尽飘零尽了,何人解、当花看? 正风避重帘,雨回深幕,云护轻幡。寻他一春伴侣,只断红相识夕阳间。未忍无声委地,将低重又飞还。疏狂情性,算凄凉耐得到春阑。便月地和梅,花天伴雪,合称清寒。收得十分春恨,做一天愁影绕云山。看取青青池畔,泪痕点点凝斑。
(据四部备要本《茗柯词》,下同)
张惠言(1761—1802),原名一鸣,字皋文,江苏武进人。嘉庆四年进士,官编修。著有《茗柯词》。张惠言是常州词派的宗师,他的词学观集中体现在《词选序》中。《词选》是张惠言与弟张琦所合编,成于嘉庆二年在安徽歙县金榜家坐馆时。在《词选序》中主要申述了以下几点主张: 一、借《说文》“意内而言外谓之词”一语为据,强调“非苟为雕琢曼辞而已”,即要有“意”。二、从“低徊要眇以喻其致”的要求出发,力主比兴寄托手法。三、推举“温庭筠最高”,认为“其言深美闳约”,是最高的审美理想境界。
《木兰花慢·杨花》是张惠言词学观的实践体现,也是他七上礼部落第时那种飘泊不定、怀才不遇的凄寒心境的集中表现。杨花的游转无定、托身无着的形象,无疑是词人的自我刻画。
词的上片整组意象写际遇的冷落坎坷,但又不消沉自弃。起句一问,语即沉重,心态的失去平衡的悲凉感甚浓,这是借杨花以诉说自己的不遇。词人说,这杨花虽也名为花,却无人把它当花看待,一任它飘零四方,难求归宿。被冷落、被轻慢的幽愤显见。可悲的是不仅冷落了,而且备遭风雨吹打,身不由己地到处游转,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风避重帘,雨回深院,云护轻幡”。或被风吹入重帘粘附其上;或被雨打进深院,回转井垣间;或被云雾湿透贴靠到布幅里。写尽了薄命轻贱的遭际身世。接着写心境孤寂凄楚,“寻他一春伴侣”,伴侣在何处? 在春残时候日落时光,唯有落花堪称相识。以“断红”(落花)为伍,为命运相同之同类,它们的共通之处是: 没落和凄凉。然而词人又表述一种锲而不舍的追求意志:“未忍无声委地,将低重又飞还。”落花最终的结局只能是“委地”,与泥土同化。杨花“未忍委地”是不甘就此告终,在低落委土时“重又飞还”,再次振作飘荡而起,写的是一种精神。
下片集中抒写心态,即不甘溷侧于世俗的自振自重的志意。如果说,无人认识其价值的“人”,是世俗之辈的话,那么“疏狂情性”的杨花形象则是清高孤洁的一种典型,词人显然是以之自慰自喻的。“算凄凉耐得到春阑”的关键是“耐得”二字。耐得寂静,耐得冷遇,这需要意志。故在感慨中又自坚心志,与上片“未忍”句是承转关系。要“未忍委地”,就要能“耐得凄凉”,耐得寂寞,就能不甘坠堕。紧接着写“清寒”以出示清高的情襟,“月地和梅,花天伴雪”,这两个意象都是高洁清雅的组合。月下之梅,花间之雪,虽瘦而寒,但冷而洁,一句话,不俗,不低俗! 正因清高自洁,所以不随波逐流。
但“恨”与“愁”又并难不因清高而消失的,“收得十分春恨”二句写“恨”之难去,但运用的是化解笔法,即化实为虚。典型的“怨而不怒,温柔敦厚”的观念表现。结句则以“池畔泪痕”的独处神伤,表现既不与俗推移,又洁身自好;既是愁恨绵绵,却能内消排遣,自我化解。
咏物,是为了抒情。但咏物之抒情,又不能脱开所咏物之象。句句是物,句句见情,方称合作。这首《木兰花慢》通篇是抒情主人公的自我陈述,但句句不离杨花的形与神,花之情态毕现,特性俱见。“飘零”是杨花随风轻飏的特定情态;“杨花”名为花而又似花非花,更是其特性表现。其色白,似雪,又似梅;漫天飞舞,更似“愁影绕云山”。词的结束处,又用杨花柳絮落水化为青萍的传说,还是扣住“杨花”旧典。
物我交融,神形相合相化,此乃咏物的上乘境界。张惠言此词堪称咏物词的上乘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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