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郑燮2
终日作字作画,不得休息,便要骂人;三日不动笔,又想一幅纸来,以舒其沉闷之气,此亦吾曹之贱相也3。今日晨起无事,扫地焚香,烹茶洗砚,而故人之纸忽至。欣然命笔,作数箭兰、数竿竹、数块石,颇有洒然清脱之趣。其得时得笔之候乎! 索我画偏不画,不索我画偏要画,极是不可解处,然解人于此但笑而听之。
1《靳秋田索画》共四篇,这是第一篇。见《郑板桥集·板桥题画》。《中国画家丛书·郑板桥》影印其巨石兰竹图横幅,题此文,个别字句稍不同。2郑燮(1693-1766):号板桥,清代著名画家、诗人。有《郑板桥集》。3吾曹:我辈。
【析点】 这则短文,可说是作者一幅自画小像,活现出“扬州八怪”之一郑板桥的“怪”。你看他,“终日作字作画”不得休息,“便要骂人”;“三日不动笔”却又技痒,欲借笔墨“舒其沉闷之气”。这,连他自己都觉得“贱”。“今日”无事,晨起“扫地焚香,烹茶洗砚”,何其悠哉! 此刻“故人之纸忽至”,他不仅没骂人,反而“欣然命笔”,画中自得其乐,觉得笔下之画“颇有洒然清脱之趣”,其喜悦之情跃然纸上。不过,这天是个例外,他“命笔”而“欣然”,那是“得时得笔之候”罢了。平日,他对索画者,索“偏不画”,不索“偏要画”。这“极是不可解处”,岂不恰恰是板桥不同世俗的“怪”?
板桥夫子“怪”么? 怪。其“怪”何止于此? 他放着高官厚禄不去享,偏为民请命而丢掉官职,岂不“怪”哉?这段史实毋须多言。仅就艺术而论,为果腹作字作画其苦可以想见,为应酬而作字作画何乐之有? 艺术创作,苦中有乐,技痒是对艺术的酷爱,为乐而苦方有其独创,惟独创笔下才生新境。“怪”是有成就的艺术家秉赋与个性。没有“怪”就没有郑板桥,没有“怪”也就不会产生郑夫子独具一格的绘画艺术。人贵自知,板桥自知,率直、诚笃之自画小像,颇有“神理自足”之妙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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