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左传·阴饴甥对秦伯》鉴赏

古文观止·左传·阴饴甥对秦伯

十月，晋阴饴甥会秦伯，盟于王城^①。

秦伯曰： “晋国和乎?” 对曰： “不和。小人耻失其君而悼丧其亲^②，不惮征缮以立圉也^③，曰： ‘必报仇，宁事戎狄。’ 君子爱其君而知其罪^④，不惮征缮以待秦命，曰： ‘必报德，有死无二。’ 以此不和。”秦伯曰： “国谓君何?” 对曰： “小人感，谓之不免; 君子恕，以为必归。小人曰： ‘我毒秦，秦岂归君?’ 君子曰： ‘我知罪矣，秦必归君。贰而执之，服而舍之，德莫厚焉，刑莫威焉。服者怀德，贰者畏刑。此一役也，秦可以霸。纳而不定，废而不立，以德为怨，秦不其然。’”秦伯曰： “是吾心也。”改馆晋侯，馈七牢焉^⑤。

【注释】 ①阴饴甥：复姓瑕吕，名饴甥，封于阴。晋大夫。秦伯：秦穆公。王城：秦地名，在今陕西大荔东。②小人：这里指缺乏远见的普通人。君：指晋惠公。③征缮：征收赋税，整顿甲兵。圉(yu)：指晋惠公太子姬圉。④君子：这里指有远见卓识的贵族。⑤馈：馈赠，以食物送人。七牢：古代接待诸侯的礼节。牛羊猪各一为一牢。

【译文】 十月，晋国阴饴甥会见秦穆公，在王城订立盟约。

秦穆公说： “晋国和睦吗?” 阴饴甥回答说： “不和睦。小人以失掉国君为耻而哀悼亲属的战死，不怕征税整军来拥立圉作为国君，说： ‘一定要报仇，宁可因此而侍奉戎狄。’ 君子爱护国君而知道他的罪过，不害怕征税整装来等待秦国的命令，说： ‘一定要报答恩德，有必死之志而无二心。’ 因为这样而不和睦。”秦穆公说： “晋国人认为国君会怎样?” 阴饴甥回答说： “小人忧愁，认为他不会被赦免; 君子宽心，认为他一定会回来。小人说： ‘我们损害了秦国，秦国难道能让国君回来?’ 君子说： ‘我们已经知道罪过了，秦国一定让国君回来。有二心就捉了他，服罪了就释放他，恩德没有比这更宽厚的了，刑罚也没有比这更威严的了。服罪的人怀念恩德，有二心的人害怕刑罚。通过这一次的事件，秦国就可以成就霸业了。当初容纳惠公做晋君又不使他稳定下来，现在他认罪了也不放他回去立为国君，把恩德变为怨恨，秦国不会这样做的。’” 秦穆公说：“这是我的想法啊。” 于是改请晋惠公住在国宾馆里，赠送他七副牛羊猪的食品。

【鉴赏】 鲁僖公十五年 (前645)，秦穆公攻打晋国，在韩原一战中，晋国战败，晋惠公被俘。后因穆姬夫人和晋国诸大夫的努力，秦国权衡利害，已有放回晋惠公的打算。在秦国同意议和之后，晋国派阴饴甥到王城与秦穆公会盟。本篇记叙了订立盟约的经过。

阴饴甥虽是战败国的代表，但他凭恃晋国的武备为后盾，在秦穆公面前表现得不卑不亢，抓住回答问题的机会，假托国中 “君子”、“小人” 之言向秦穆公施加压力，引小人的话说人民要坚决报仇，使之畏惧，不敢妄为，引君子的话说群臣对秦国寄予厚望，使之快意，满足其自尊心和虚荣心。经过阴饴甥的一番周旋应对，终于迫使秦穆公决定送晋惠公归国，并以上宾之礼相待。本篇正反开合，是一篇出色的外交辞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