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焦竑·史痴》鉴赏
金陵史痴翁名忠,字廷直,能诗,又能为新声乐府。性豪侠不羁,不喜权贵,有不合,辄引去;或径以言折之,不顾。遇所善则留恋忘怀,无贵贱皆与款洽。家有楼近冶城,扁曰“卧痴”,中列图史敦彝,位置雅洁; 有酒肴, 引客笑谈, 呼卢其中, 不醉不已。然翁饮辄醉,醉则按拍歌新词,音吐清亮,旁若无人。有姬何,名玉仙,号白云道人,聪慧解篆书,居常以文字相娱乐,甚适也。有时出游,辄附舟而行,不告家人所往。女笄当嫁,婿贫不能具礼,翁诡携观灯,同妻送至婿家,取笑而别。年踰八十,预命发引,己随而行,谓之生殡。其达生玩世如此。善作画,不拘家数,纵意作山水树石,清润纷错,天机浑成,大率以韵胜。得其片纸者,皆藏去以为宝①。余友盛仲交尝辑翁遗诗,同金元玉诗为一帙,题曰《江南二隐》,惜未能版行耳。
(《焦氏笔乘》)
这是一篇随笔式的记人小品。作者似乎是兴之所至,散漫写来,故笔意比较通脱疏淡。若用绘画作比,这篇随笔是一幅个性鲜明、意趣盎然的人物速写。这种短文若以段落、层次视之,反觉拘谨扦格。我们只要抓住人物的个性特征去理解人物的各个侧面就可以了。
这个性特征按文中所说有“豪侠不羁”和“达生玩世”。若细加分别,我们可说“豪侠不羁”是一种个性气质,“达生玩世”则是一种人生态度。但在“史痴”身上,这两点相辅相成,已经完全交融。正如他不喜欢权贵,交友不论贵贱,唯合意与否; 好饮,饮则醉,醉则歌,“旁若无人”。这些固然是“豪侠不羁”的表现,但也有一点“达生玩世”的意味。比如他出游随舟而行,不告家人去向; 年过八十,便“预命发引” (预先为自己殡葬)。这些可以说是“达生玩世”的表现,但也带有“豪侠不羁”的色彩。此外,“史痴”还非常有才,如“能诗,又能为新声乐府”,“善作画,不拘家数,纵意作山水树石”; 有时也很有趣,如假称观灯,与妻子一起送女儿至女婿家,“取笑而别”。至于其作为“史痴”的一面,作者只是简单地提了一下,而且从他自题“卧痴”之扁看,这实际也是他达生求惬意的一种表现。当然,我们还可以从他不喜权贵、不嫌婿贫等方面,认识到他实在还是一个很有品格的人。总之,作者以简练的笔触勾勒出了一个“豪侠不羁”、“达生玩世”的有品格、多才华、多意趣的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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