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礼记·嗟来之食》鉴赏
齐大饥,黔敖为食于路,以待饥者而食之。有饥者蒙袂辑屦贸贸然来。黔敖左奉食,右执饮,曰: “嗟来食。”扬其目而视之,曰: “予唯不食嗟来之食,以至于斯也。”从而谢焉,终不食而死。曾子闻之曰,“微与?其嗟也可去,其谢也可食。”
(《礼记·檀弓下》)
《嗟来之食》始终把黔敖与饿者对比起来加以塑造,从而突出展示不同的性格、不同的人生观。“齐大饥”,一开始三个字,如危峰兀立眼前,黑压压的让人喘不过气来,这正是《礼记》 “言疏意密”的当行本色。这时,主角无名“饿者”出现了。破袖遮脸,拖拉着鞋,远写动作;昏昏沉沉,一副“贸贸然”的样子,近写神态。仅七个字,一个风尘仆仆的饥饿者形象仿佛已由远而近向我们走来。值得注意的是,文中饿者虽然出现在黔敖之后,且字数篇幅决不多于黔敖,但他的形象远远丰满于黔敖。从艺术上看,作者写饿者一直用描写,写黔敖却始终用叙述。以上的人物出场是第一层次。第二层次是两种性格的正面交锋。黔敖左手捧着食物,右手端着酒,喊饿者来食。一个“嗟”字,活现出黔敖的志满意得和颐指气使,但用的仍是叙述。饿者则不然,“扬其目而视之”。倘用“双目视之”,仍为叙述性的交代,但用一“扬”字,意味全出。虽然开始破袖遮颜,此时却怒目圆瞪地看着黔敖,使人感到一种精神、一股正气和生命最后一息凝聚迸发而来的顽强生命力。“唯不食嗟来之食”,既是对黔敖的回答,也是对他“不食而死”原因的一个交代,把他的品格和精神推到一种极致,也使两种不同的人生态度在有限的对撞过程中得以凸现出来。第三层次是一个结束,交代了两个人的不同归宿,黔敖赶上去道歉,饿者到底不吃而死亡。
本文实际上象征了饱者与饿者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观,提出了人究竟为什么活和怎么活的问题,也就是在物质和精神、羞辱和自尊面前选择什么的问题。可以看作是一个用艺术形式提出的人生哲学问题,可以引发许多有关人生的思考。可惜的是曾子根本不懂,完全把一个人生哲学问题混同一个生活中的实际问题来加以处理,提出什么时候“可去”,什么时候“可食”,用折衷主义来调和不可调和的人生观的冲突了。这段议论未见高明,但读者自可由此再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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