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曾巩
堂堂风骨气如春, 衮服貂冠社稷臣。
天上立谈迎白日, 握中随物转洪钧。
忽骑箕尾精灵远, 长誓山河宠数新。
万里耕桑无一事, 三朝功德在生民。
〔韩魏公〕韩琦,字稚圭。宋天圣五年进士。累官至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魏国公,卒谥忠献。〔风骨〕风神、骨相。《宋书·武帝纪》:“(桓)玄见高祖,谓司徒王谧曰:‘昨见刘裕,风骨不恒,盖人杰也。’”〔衮服〕古代帝王及公侯的礼服。〔貂冠〕又称貂蝉冠,显官所戴,上饰貂尾与蝉羽。《宋史·舆服志》载:“貂蝉冠,一名笼巾,织藤漆之,形正方,如平巾帻。饰以银。前有银花,上缀玳瑁蝉,左右为三小蝉,衔玉鼻,左插貂尾。三公、亲王侍祠大朝会,则加于进贤冠而服之。” 〔社稷臣〕关系国家安危的大臣。《孟子·尽心》:“有安社稷臣者,以安社稷为悦者也。” 〔洪钧〕大钧,指天。钧,制作陶器的转轮。因为万物皆由天化育而成,故称之为洪钧。〔箕尾〕星名。《庄子·大宗师》载,殷代贤臣傅说死后,“乘东维,骑箕尾,而比于列星。”后来诗文中因以骑箕尾暗指国家重臣的死亡。〔精灵〕即灵魂。
韩琦是宋仁宗、宋英宗两代皇帝的顾命大臣,又是策立英宗的主要决策者。三朝元老,十年为相,朝廷倚重,士林多誉。对于这样一个人物的去世,当时的文人多有挽辞。以其立身行事众所周知,所以挽辞内容往往大同小异。高下优劣,就看谁善于剪裁,措辞得体。在这一次同题诗的竞赛中,被人目为“短于韵语”的曾子固却占了上风。
诗的首联先为韩琦作了一幅肖像画。《名臣言行录》称琦“姿貌英特,美须髯,骨骼清耸,眉目森秀,图绘传天下,人以为高山大岳,望之气象雄杰。而包育微细,畜泄云雨,藏匿宝怪,盖自然也。”《宋史》本传说他“识量英伟,临事喜愠不见于色。论者以重厚比周勃,政事比姚崇。”王安石所作《韩忠献挽辞二首》其一云:“心期自与众人殊,骨相知非浅丈夫。”曾巩只用了“堂堂风骨气如春”七个字,便囊括了上述内容,写出了韩琦伟岸的身姿,清朗的骨相,以及宽厚和悦、“喜愠不见于色”的气度。次句“衮服貂冠社稷臣”,既是对上句肖像描写的丰富补充,又点明了韩琦朝廷重臣的身份。以韩琦的相貌再加上这样的冠服,更显得刚正威严,凛然不可犯。
次联概括了韩琦一生的主要功绩。“天上立谈迎白日”指韩琦策立英宗的功绩。天上,指朝廷;白日,指新皇帝宋英宗。宋仁宗晚年尚无子嗣,储君未定,大臣们窃不自安。韩琦冒险进言,劝仁宗早定皇位继承人。仁宗直待当时怀孕的妃子生下女儿之后,才不得已同意立养子宗实(英宗赵曙的旧名)为皇位继承人。又是韩琦从中斡旋,先让赵曙过继到仁宗名下立为太子,才使得这次权力转移得以顺利进行。在旧时文人看来,这是韩琦一生的第一大功绩。宋英宗即位后,宋仁宗的曹皇后对这个过继儿子不大放心。她名义上是“权同处分军国事”,实际是垂帘听政,一切由她作主。英宗身边的宦官也是曹皇后安插的党羽。宋英宗对此非常愤慨,曾对韩琦言“太后待我无恩”,两宫关系一时非常紧张。韩琦一面劝英宗改善对皇太后的态度,一面劝曹太后还政于天子,避免了皇室内部矛盾的爆发。这是韩琦生平的又一大功绩。“握中随物转洪钧”指此。
第三联写韩琦死后,极尽哀荣。“忽骑箕尾精灵远”,指一代名臣韩琦去世。《宋史》韩琦传载,“琦逝前一夕,大星陨于治所,枥马皆惊。”有此背景,用箕尾一词更觉恰切。下句“长誓山河”四字,似有背景出处。曾巩下一首诗中有“御笔题诗在新陇,哀荣谁得似初终”之句,似乎神宗亦曾作挽诗。疑“长誓山河”四字即出于神宗挽诗。今检《宋诗纪事》等书,未见此诗,不敢凭空穿凿,故暂付阙如。“宠数新”,谓神宗对韩琦身后所加的恩宠礼数,超越前人。《宋史》载,神宗闻韩琦薨,为之辍朝三日,赐银三千两,绢三千匹,发两河卒为治冢,篆其碑曰:“两朝顾命,定策元勋”。赠尚书令,谥忠献,配享英宗庙庭。宋朝旧制,三省长官,唯尚书令为尤重。凡死赠尚书令者,必兼太师太保等官。至韩琦乃单赠,时人以为尊贵之礼。
末联“万里耕桑无一事,三朝功德在生民”,谓韩琦历仕仁宗、英宗、神宗三朝,功德长存,泽被生民,国家因得太平无事,百姓男耕女织,安居乐业。这是对韩琦一生功业的充分肯定,颇有盖棺论定意味。
曾巩此诗的佳处,一是明于体要,择事精当。突出了韩琦策立英宗、调和两宫的主要功绩,同时也兼顾到他历仕三朝的仁政。二是章法井然,措辞得体。四联写尽了韩琦生前的人品功业,死后的哀荣影响。遣词用典,既切合韩琦的身份个性,又显得骨力遒劲,气象恢宏。同时文人制作,皆莫能出其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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