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怨
夜云生,夜鸿惊,凄切嘹唳伤夜情。空山霜满高烟平,铅华沉照帐孤明。寒月微,寒风紧,愁心绝,愁泪尽。情人不胜怨,思来谁能忍!
《寒夜怨》是一首表现情思的感伤诗,语言通俗,风格朴实,灵活自由的体例颇有乐府民歌的特征。
六朝时期描状女性情思之作颇多,例如, 宋人汤惠休曾作《怨诗行》,齐人谢眺曾作《秋夜》,梁人刘孝绰曾作《古意》。这些诗作均以第一人称口吻写成,女主人公于其间自述自抒, 倾吐妻妾望夫思君之衷肠。诸如“巷中情思满,断绝孤妾肠”(《怨诗行》)、 “思君隔九重,夜夜空伫立”(《秋夜》)、 “空使兰膏夜,炯炯对繁霜”(《古意》)一类描写,多可谓略着色相之笔。陶弘景借《寒夜怨》表现类似爱情题材,未采取女主人公直抒情思的方法和齐梁时代的艳丽风尚,而代之以旁观者的朴素白描。全诗用大半篇幅描写一位女性的寒夜怨情,这怨情是通过某种情景交融的状描而传达给读者的。这些状描分为三组:其一,云、鸿与伤心夜情交融,表现一种“凄凉”感受;其二,霜寒山空与身孤意冷交融,表现一种“孤寂”感受;其三,寒月寒风与愁心愁绪交融,表现一种“愁苦”感受。三种感受由表及里,愈演愈甚,令人仿佛看到一位女性在寒夜里思念所爱男子,开始尚只是感觉凄切寒凉,而后益发伤情,终于无法忍受思恋之苦。诗中并未吐露女主人公思君的衷肠,然而她对爱情的忠贞、对所恋之人的痴念,却表现得淋漓尽至,无以复加。正可谓“语不着色相”而“情意独至”。
《寒夜怨》表现“凄凉—孤寂—愁苦”这一感情变化,清楚明白,绝无晦涩。然而诗中确实存在“朦胧”的一面。诗中“情人不胜怨”的情境究竟为诗人所见、所闻或者所想,无以证实;女主人公的身份究竟是妻、是妾或是情妇,无从得知;况且, “凄—孤—愁”变化过程较快,转换跨度较大,读者若不调动自己的想象力,则白描勾勒中潜藏着的可感性成分难以感受。这一切,看似使《寒夜怨》缺少了许多“明白要素”,实际上恰恰带来了“含蓄”、 “蕴藉”的艺术特色。诗人集“绝对明白”与“全然朦胧”于一诗,以此表现作品主题,无疑是颇为别致的一种艺术方式。情人不胜怨的情境是明白的,而这种明白则具备某种限定性,不容随意解释,它明确了作品表现的主题是爱情。那些“朦胧成分”却具备某种非限定性,它们无形中只能给读者这样的暗示:不必追究妇者何女、君者何男,怨者何故、叹者何缘,这诗中并不是某一个具体人物的爱情。这样,《寒夜怨》创造的情境,便形成了一种富有广泛典型意义的情感氛围。
《寒夜怨》通过层层深入的景物描写,衬托出女主人公的情思;然而全诗的抒情主题,却是在结尾时才完全展示出来的。末二句直抒胸臆,伤叹不已,语虽无奇,却情真意长,实为“点睛”艺术妙笔。无论陶弘景是否清醒地意识到,其结尾“难忍”之叹从诗人这“大丈夫”口中一出,全诗主题便超越了“寒夜怨”的题旨:人类男女凭借这极大的同情心,在一种爱情生活不得保障的感伤氛围中,达到了彼此之间的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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