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江采芙蓉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一个流落他乡久不能归的人,难免梦萦魂牵,时时忆念起家中的妻子,这首诗所抒写的正是这样一位游子的羁旅情怀。
思念殷切,而又无计归家团聚,诗人只好采芳以寄托情思。以香草赠所思所爱之人,是古代的风俗。《诗经·溱洧》写郑国土巳节时“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屈原《九歌·山鬼》中有“折芳馨兮遗所思”的句子,都是极好的例证。于是他先去采芙蓉,继而又采兰草。为“采芙蓉”而不畏艰辛地去“涉江”,采集到手犹嫌不足而再赴“兰泽”,诗人对妻子爱之深、思之切,即于此可见。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充满了凄苦惆怅之情。 “采之欲遗谁”不是一般的疑问句,而应是反诘语。两句意为,虽然采集了香草,却没有谁可以馈赠,因为我所思念的人是在远方啊!当诗人初萌动采芳寄远的念头时,便什么也不再想,兴冲冲地去行动了;现在芳草盈握,该是赠人的时候了,头脑冷静下来,这才恍然记起所思还在远道,于是不禁爽然自失,顿生怅惘。
古诗云: “远望可以当归”,采芳既不能寄远,那就只有面对家乡翘首延伫了。当诗人手把兰荷“还顾望旧乡”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条“漫浩浩”的“长路”,从脚下直伸向渺渺天际。旧乡在何处?妻子又在哪里?望着那广漠的原野,寥廓的太空,更增加了游子的飘泊孤寂之感;心头的情思与乡愁,也循着漫漫长路,飞向了远方。
于是,他彻底失望了,发出了“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的慨叹,真是无可奈何到了极点。 “同心”一词在古代习用于男女间的爱情关系,这里指夫妻间的恩爱。夫妇既同心,自然希望能生同室,死同穴, “白头不相离”(《白头吟》),但冷酷的现实却是“离居”,这怎能不使人忧伤呢?岂止是忧伤,是“忧伤以终老”! 忧伤到老死,也就意味着离居到老死。这是诗人对前途的估计,这个估计是相当悲观的,说明他对改变自己的境遇,已经丧失了勇气和信心。
清人李因笃评论这首诗说: “思友(李认为此诗为思友之作)怀乡,寄情兰芷,《离骚》数千言,括之略尽。”这话未免有些过誉,但细玩本篇,确有楚骚意味。诗中词语,多从屈赋中吸取或脱化而来,如“涉江”、 “芙蓉”、 “芳草”、 “旧乡”、 “浩浩”、 “同心”、 “离居”等都是,不单用其字面,而且兼用意境。在表现方法上也能看出是在有意识地学习《楚辞》。在《离骚》中常用香花芳草象征高洁的人格和美好的感情,以赠香花芳草表示对被赠者的某种情意,本篇显然学习了这种方法。《离骚》在抒情时,一唱三叹,复沓曲折,把作者的孤愤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本篇在短小的篇幅中也使用了类似复沓的方法。起首两句,一为采莲,一为采兰,都是写采芳,却加重了诗人对妻子的感情。 “所思在远道”和“还顾望旧乡”两次提及所思之人所在的地方, “远道”和“长路”在意义上也是相同的,而诗人深切的相思和无尽的哀怨正从这些复沓处显示出来。《文心雕龙》评论《离骚》说: “叙情怨则郁伊而易感,述离居则怆怏而难怀。”(《辨骚》)这话移用到《涉江采芙蓉》上来,同样是中肯确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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