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山海经》
(其十)
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同物既无虑,化去不复悔。
徒设在昔心,良晨讵可待。
这首诗是陶渊明《读山海经》组诗中的第十首。陶渊明在第一首《孟夏草木长》中写了归隐耕读的乐趣,其后几首是写读书的具体感受,诗人在《山海经》丰富生动的故事传说中融进了自己的思想,情操,心志。借神怪之事写心中垒块,显示出诗人金刚怒目式的一面。陶渊明少年时期就有“大济苍生”的宏愿。 “忆我少壮时,无乐自欣豫,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杂诗十二首》),感情是豪迈的,志向是高远的,但社会的动乱,政治的黑暗,使他无法施展自己的抱负,他无力正乾坤,却又有遭祸遇害的可能,便毅然归隐了。过着躬耕垅亩,自食其力的生活。尽管如此,举世皆浊,诗人独清,他的志向还未完全泯灭。 “于世事也并没有遗忘和冷淡”(鲁迅《而已集·魏晋风度及文学与药及酒之关系》),本诗借神话故事,歌颂精卫、刑天的坚强意志和不屈精神,寄托了诗人感慨不平的心情。
诗起句“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精卫,《山海经·北山经》载,炎帝的小女儿,游东海溺水而死,灵魂化为精卫, 其状如鸟,文首,白喙,赤足,其鸣自詨,常衔西山的木石来填东海。“微木”,细树枝; “沧海”,大海。诗句绘出了一幅精美的画面,蓝天,白云,碧海,波涛……一只彩鸟衔着树枝来回飞翔,鸟之小,海之大,木之细,涛之深,两相对照产生了强烈反差,精卫的雄心和毅力得到了突出的表现,令人可敬可佩。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刑天,《山海经·海外西经》: “刑天与帝至此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干,盾;戚,斧。这句说刑天败后仍然挥舞着盾斧,他的壮志本是始终存在的。诗句描绘了血溅沙场,兵刃相击的悲壮感人的战斗场面。前四句中“衔”与“填”相配, “舞”与“猛”相接,生动地勾画了两个牺牲者的形象。两个悲剧故事,本不相干,因其精神相通而紧紧连贯起来,使这精神愈益恢宏扩大,有振撼人心的力量。精卫的坚毅精神,刑天的叛逆性格受到诗人由衷的赞美,渗透着诗人无限感慨,是诗人对黑暗现实的反抗情绪的曲折反映。 “同物既无虑,化去不复悔。”同物,指死后变为异物,与异物相同了。即使这样,也是毫无顾虑的;化去,亦指化为异物;精卫化作鸟了,刑天被杀后,也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成为异物了,但他们都不后悔,精卫衔木,继续填海;刑天争神,奋斗不息。至此,诗人情不能禁,从“民不畏死”的观念出发,对两则故事进行评价,发出由衷的赞叹。表达了诗人对两个牺牲者的景仰之情。 “徒设在昔心,良晨讵可待!”“徒设”,白白地立下或空有。 “昔心”,指昔日的壮志雄心。 “良晨”,好日子,即实现昔日雄心的好日子。“讵”,岂,怎。全句说他们虽有昔日的壮志,可是偿愿的好时机又怎能等得到,这是诗人对神话中的精卫和刑天发出的感慨。同时也含有“日月掷人去,有志不获骋”(《杂诗》)的自身的叹惋。诗人的心情是忧愤沉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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