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葛沙门妻郭小玉作
明月何皎皎,垂幌照罗茵。
若共相思夜,知同忧怨晨。
芳华岂矜貌,霜露不怜人。
君非青云逝,飘迹事咸秦。
妾持一生泪,经秋复度春。
沙门,佛教名词。梵文S'ramana音译之略,意译为“息心”或“勤息”。表示善修善法、息灭恶法之意。原为古印度各教派出家修道者的通称,后佛教专指依照戒律出家修道的人。《瑞应经》说:“沙门之为道,舍妻子,捐弃爱欲也。”僧肇注《维摩经》说: “沙门,……义训勤行趋涅槃也。”这里是说,一个姓葛的人弃妻郭小玉出家做了和尚,其妻郭小玉独居相思,心情十分痛苦,女诗人鲍令晖怀着人道主义的精神,为郭小玉代言,作诗二首,抒写不平。这里选其一首,进行鉴赏。
“明月何皎皎,垂幌照罗茵。”丈夫出家当和尚去了,依照佛门的戒律舍其妻子,捐其所爱,把夫妻的恩爱抛在一边;做妻子的月夜独宿罗床,形同寡妇一样。明月在天,多么皎洁、光亮,那明晃晃的月光通过垂挂的帘子,一直照进罗帐,照到床席之上。《古诗十九首》: “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月夜独宿,正所以怀人而生忧愁,而生徘徊也。郭小玉想到的是,今夜月光如冼,就好象当年与丈夫两地共相思的夜晚一样,但那时还有希望成双结对盼团圞,可现在却心灰意冷,拆散了的夫妻再也不能象月亮那样缺了又重圆!尽管如此,妻子对丈夫还是充满了怀恋, 不能忘却,因为她毕竟有过同丈夫一起忧怨悲欢的时候。 “若共相思夜,知同忧怨晨。”二句凝结和概括了无限今昔相思、恩爱之情, “若”(象)是虚写现在, “知”是实写过去;现在是空虚的,而实在之物却已成过去。心头只留下一片空茫与虚幻,而这空茫与虚幻,却又实实在在地缠绕在心,煎熬在心,沉重,焦灼,不能摆脱。更何况青春不再,即将迟暮,无人惜玉怜香,摧残倒有霜风雪露! “芳华岂矜貌,霜雪不怜人”二句,说尽无限感慨,千种忧怨,万般不平,都从诗中倾吐了出来:岂能自恃如花的美貌而骄矜,那霜风雪露是毫不怜惜人的青春和生命的,总是任情摧残,践踏!以“霜露”作为扼杀美好青春和爱情的象征力量,也暗含丈夫无情出走的举动在内,并以此为过渡,下文就转入了对丈夫的谴责。
“君非青云逝,飘迹事咸秦。”谴责丈夫出走,并不是为了实现伟大的志向,也不是为了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只是为了出家当和尚,就轻易地抛弃了爱情,抛弃了家庭和亲人,这是对丈夫的无情之举表示极大的不满。《琴操》载许由所说的话: “吾志在青云,何乃劣劣为九州伍长乎?”以“青云”喻远大的志向。咸秦,鲍照《代出自蓟北门行》: “羽檄起边亭,烽火入咸阳。”据《风俗通》载:“文帝时,匈奴犯塞,候骑至甘泉,烽火通长安。”又《史记·秦本纪》: “孝公十二年,作为咸阳,筑冀阙,秦徙都之。”综上所引,咸秦即秦国,因其都咸阳(长安),故称咸秦;事咸秦,为秦国守城作战,这里泛指为了保家卫国,在西北边塞之地,与外来侵略者进行战斗。如果是这样,象鲍照诗中所写的“投躯报明主,身死为国殇”,那末,即使牺牲生命,也是值得赞扬的;但丈夫却不是这样,他只不过是遁身于沙门之中,求得自己的清静,与那“青云之志”和为国牺牲的精神不啻天壤之别,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呢?然而,正是这种微不足道、毫无意义的举动造成了妻子一辈子的痛苦与不幸: “妾持一生泪,经秋复度春。”丈夫狠了心,无情地出家做和尚去了,年轻的妻子以泪洗面,从此一生伴着凄凉的泪水,经过了一个春秋,又一个春秋,年复一年地过着孤独、悲苦的日子!
郭小玉的辛酸孤苦,伤心落泪,与其夫的无情无义,形成鲜明的反差,对比强烈,使人同情小玉而斥其不义之夫。诗人怀着深厚的人道精神,为弱小的女子代言,抒写不幸,表现委婉细微,感同身受。女诗人刻画女性心理,深得其神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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