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寒气至
孟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栗。愁多知夜长,仰观众星列。三五明月满,四五蟾兔缺。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置书怀袖中,三岁字不灭。一心抱区区,惧君不识察。
这首诗写一位闺中思妇对久出不归的丈夫的思念。在北风凛冽的深冬,她孤栖独处,不知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一次,她想起了三年前接到丈夫书札的往事。
“孟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栗”,意思是入冬时寒气开始降临大地,而如今已是寒风刺骨的深冬了。 “北风”句饱和着思妇的强烈情感。 “栗”是冷得发抖的意思,是生理上的反应;而惨凄之“惨”则是主人公心理上的感受。 “惨栗”前着一“何”字,既强调了风寒的程度,也体现了思妇的无限感慨。这样,诗人一落笔,便渲染出一派凄苦沉重的气氛,造成一种压抑之感,为全诗的展开创造了条件。隆冬季节,萧条冷落,最是思妇愁肠百结难耐凄凉之时,选择这样一个特定的季节环境,对于展现她的内心痛苦,不仅提供了依据,也起到了衬托作用。
下面四句写思妇长夜不眠的孤寂心情。诗人把时间范围由冬季一下子缩小到冬季的夜晚,因为寒冷而漫长的冬夜,最易引起怀人念远的情绪。 “愁多知夜长”,愁多故不能安眠,不眠方知冬夜的漫长;语极平浅,却是非亲历其境者道不出的。思妇愁极不眠,于是起而徘徊。诗人没有从正面去揭示她的内心世界,而是从外部着笔, 写她“仰观”夜空的具体行为,以及她眼中的夜空景色的变化。 “众星列”是初一没有月亮的夜晚,在上旬; “三五”句写十五日的圆月,在中旬; “四五”句写二十日的缺月,在下旬。从“众星列”而“三五”,而“四五”,概括了一月之中月亮的隐现圆缺变化,标志着时光的流驶推移。这说明思妇中夜徘徊,仰视夜空,非止一夕,不知有多少个长夜不能成寐。这种避虚就实的写法,把很难写具体的思妇的孤寂无聊,从侧面曲折地透露出来。
下文八句,写三年前思妇接到丈夫书札的一件往事。因为这件事给她的印象极深,故在夜深人静之际,时时袭上心头。 “客从远方来”,丈夫离家之远可知。远而不忘寄书,可见他也在思念着妻子。“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上”、“下”分别指书札的开头、结尾,此以“上”、 “下”概括书札的全部内容。 “长相思”即“久离别”, “久离别”亦即“长相思”,意思本无不同。这种语意上的有意重复,只是为了强调出书札中字字皆关情思,句句都是离愁,从而显示出游子初心未变,还在爱着妻子。这样的书札自然值得珍重,于是她“置书怀袖中”,三年未曾离弃。书中的字句,由于一遍遍地温习,早已铭刻在心,以至“三年”而“字不灭”。思妇用情的专一,确实令人感动,而诗人没有多费笔墨,只是用“置书怀袖”的典型细节,便毫不费力地把它表现出来。结句“一心抱区区, 惧君不识察”,表面上是担心丈夫不察己之衷情,实则是忧虑对方变心,口吻是相当宛转含蓄的。自远客遗书,至今三载,人既不归,书未再至;三年之前虽能钟情于己,而三年之后又将何如?作为一位封建社会的女子,面对这样的现实,产生这样的疑惧,是可以理解的。诗人对思妇心理状态的分析是十分真实深刻的。
本诗在构思上颇具匠心。前六句写思妇的离愁别绪,已经渲染到感人至深的地步,似已无话可说;不料诗人竟又从思妇万端愁绪当中,抽绎出一端具体往事,翻出一片全新的意境。这样,不但人物形象更为丰满,主题也得到了更深入的开掘。朱筠说: “至‘客从远方来’,别开境界,别诉怀抱,所谓无聊中无端怀旧,亦欲借以排遣也。”(《古诗十九首说》)他的见解是很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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