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皎皎
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引领还入房,泪下沾裳衣。
这首诗是游子久客思归之作。由于明月照床,引起了诗人的乡愁,他久不能寐,于是揽衣徘徊,出户彷徨。诗中运用多种表现手法,对诗人复杂的心理状态作了细致入微的刻画。
诗以写景开头。首二句,一写明月,一写月光。 “明月何皎皎”中的“何”字,不仅修饰“皎皎”,而且直贯到下句“照我罗床帏”。两句意为,这明月何以如此皎皎?又何事照我床帏?语气中隐隐含着一丝懊恼抱怨的情绪。诗人客中独宿,已自不堪,而皎皎明月,更牵惹无限乡愁。加之月明如昼,室内帏中,历历在目,更显出空荡冷清,孤独寂寞。如此苦况,怎能不恼不怨?诗人只轻下一“何”字,便在写景当中融入了自己的感情,写景的句子,也就兼有了抒情的成分。
以下八句结合着叙事来写情,而首二句是它的“因”。张庚曰:“古人作诗固先有主意,然亦必有所因;有所因然后主意缘之以出。……若无明月,亦惟是‘寤擗有摽’而已。起句之不泛设, 于此益见。”(《古诗十九首解》)后八句不再点月,而明月如昼的景象悉在其中。
诗人被无法排遣的乡愁煎熬着,不但难以入睡,连安卧都不能够,于是索性“揽衣起徘徊”。他孤独地踱步于空室,比较着客中的处境和居家时的景况,深深感到“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其实客行何尝有乐?有的只是游子们失意时的及时行乐,他们从中得到的不过是精神上的暂时麻醉,而心底却长久地潜藏着悲辛。故“虽云乐”之“虽”,当作“即使”解。饶学斌曰: “‘客行’二句,妙在用“虽”字着力一翻,谓客行即使甚乐,尚不如早旋归,而况我之不乐实甚乎?”(《午月楼古诗十九首详解》)
“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既然决心回家,心里就该踏实下来,何以反而出户彷徨,更加焦虑了呢?这只能有一种解释,即受到客观条件的限制,诗人根本无法回家。东汉后期政治黑暗,社会动荡不安,归家无计是游子们的普遍遭遇,这是时代造成的悲剧。有家不能归比无家可归还要使人感到痛苦,诗人实在忍受不住了,于是出户彷徨,想把胸中的愁苦对人倾吐出来,以换取些许的安慰。但是他茫然四顾,除了月光中自己的孤影,谁也没有找到,只能听任满怀愁思折磨自己。这里,诗人没有直接说出欲归不能的苦恼,而是通过写“出户”这一行动,以及欲得知音一吐为快的心情,把它曲折地表达出来,显得含蓄蕴藉,耐人寻味。
诗人于极度无奈之中,只好回房。就在即将转身入户的那一刻,他再一次面对家乡深情地“引领”遥望。“引领”是伸长颈项的意思; “引领”而望正表明唯恐看不真切。这一细节描写, 是十分感人,十分精彩的一笔。诗人回到房中,不觉“泪下沾裳衣”。这是无人同情、无人理解的默默饮泣,比较起在亲人或知音面前的放声痛哭,不知还要伤心多少倍!
这首诗使用了不同的表现手法,对诗人的心理状态作了具体精细的刻画。寓情于景是一种方法,开头对月光的描写,便隐隐流露着埋怨。直抒胸臆又是一种方法, “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就是发自诗人心底的声音。但最主要的还是通过行动描写反映诗人的内心活动。诗中所写“忧愁”、 “揽衣”、 “起”、 “徘徊”、 “出户”、“彷徨”、 “引领”、 “入房”、 “泪下”等等,都是最能体现诗人内心活动的行动。通过这些具体可感的外部行动,去表现抽象的内在情绪,不仅增强了诗歌的形象性,诗人的形象也因此更加鲜明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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