薤露行
天地无穷极,阴阳转相因。
人居一世间,忽若风吹尘。
愿得展功勤,输力于明君。
怀此王佐才,慷慨独不群。
鳞介尊神龙,走兽宗麒麟。
虫兽犹知德,何况于士人。
孔氏删诗书,王业粲已分。
骋我径寸翰,流藻垂华芬。
自古以来对于人生短暂的慨叹是诗歌写不尽的主题之一。有的因人生之短而欲立功立名,获取人生的“真意”,故屈原说: “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离骚》)《古诗》说: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飚尘。何不策高足,光据要路津!”又说: “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奄忽随物化,荣名以为宝。”曹操说: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龟虽寿》)有的则因人生之短而追求享乐,游戏人生,增加生命的浓度,故《古诗》中反复悲叹: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曹植的这首《薤露行》也是慨叹人生短暂而欲立名于世的咏怀言志的作品。全诗十六句,可分为四层。首四句以天地的无穷与人生之若风尘对比,强烈地表达了诗人对人生短暂的慨叹。这本是《古诗十九首》以来诗人们反复吟咏的主题,但是曹植在此以“无穷”与“短暂”对比,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造成了浓烈的悲剧气氛。且首二句从“天地”、 “阴阳”发言,语势浑阔,体现了曹植诗工于发端的特点。
既然人生如此短暂,那么,如何度过自己的一生呢?从史书记载中可以看到,曹植总是把立德、立功作为自己追求的目标。在早年的《与杨德祖书》中,诗人就勉励自己要“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岂徒以翰墨为勳绩,辞赋为君子哉?”在晚年的《求自试表》中,他还慨叹自己“无德可述,无功可纪”,而仍然“欲逞其才力,输能于明君”,所以本诗的第二层中,诗人写道: “愿得展功勤,输力于明君。怀此王佐才,慷慨独不群。”这与上引书、表中的文字可互为注脚。而且这四句一反前四句的悲歌哀吟而为慷慨激扬,增强了诗歌激励人心的力量。
第三层诗人以“鳞介”、 “走兽”的各有所尊、所宗比喻仕人应该“输力于明君”。值得注意的是诗人为什么要用“虫兽”自比?联系到诗人受到曹丕父子残酷的排挤和迫害看,他确实也成了曹丕父子“圈牢之养物”。所以诗人以虫兽自比,实则透露了诗人极度的不满和强烈的抗议!同时也表明诗人十分明白曹丕父子决不会让自己施展才能实现抱负。
“孔子删诗书”四句与上文似乎有意断之嫌,突兀之感。原因是诗人在此省却了自己不能立德、立功的字句,这大概是作者怕以文引咎吧! “孔子”二句是说孔子删了诗书,立了德,所以王业因此已粲然分明。这二句是诗人的牢骚话。意谓孔子删诗书,王业已无须别人去过问,诗人自己的不能立德、立功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语中带有强烈的讽刺意味,表露了诗人无可奈何的哀叹。既然如此,诗人退而求其次,只能驰骋笔翰,靠华采之文而留名后世了。最后四句看似客观的叙述,但确实委婉道出了曹植一生欲为国立功而始终不能,只能转意于立名翰墨场的悲剧。全诗把议论与抒情巧妙结合起来,语言雄浑,悲歌慷慨,当是一首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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