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尉琨伤乱
皇晋遘阳九,天下横氛雾。
秦赵值薄蚀,幽并逢虎据。
伊余荷宠灵,感激徇时骛。
虽无六奇术,冀与张韩遇。
宁戚叩角歌,桓公遭乃举。
荀息冒险难,实以忠贞故。
空令日月逝,愧无古人度。
饮马出城濠,北望沙漠路。
千里何萧条,白日隐寒树。
投袂既愤懑,抚枕怀百虑。
功名惜未立,玄发已改素。
时哉苟有会,治乱惟冥数。
前人说江淹“长于杂拟,于古人苍壮之作,亦能肖吻”(刘熙载《艺概·诗概》),这确是平允之论。这首诗就写得激昂悲壮,颇得刘琨诗之声情。
这是《杂体诗三十首》的第十五首,拟刘琨。抒写了一个爱国志十壮志未酬的忧愤之情和昂扬的进取精神。刘琨(271年—318年),字越石,晋代爱国志士,早年即有诗名。先后任并州刺史、大将军、司空。投身卫国斗争,遇害后追赠侍中太尉,故称刘太尉。他现存的诗,表现出强烈的爱国思想、格调悲壮。
全诗可分为三层,首言国难之际,受恩奋勉。首二句写的是大的政治背景:胡兵侵占北方,并时时威胁南方,中原人民饱受胡兵铁蹄的蹂躏;而东晋皇朝却偏安江南,只图享乐,不思恢复。国家正处在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这是爱国志士活动的环境。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国家危难之际,正是爱国志士“扶危定乱”,报效国家的时候。下二句写胡兵对东晋王朝的威胁和自己所肩负的重任, “薄蚀”和“虎据”二个比喻,很形象地写出了国土被侵占和晋军军威之盛。“伊余”二句说自己受国大恩,当竭诚为国奔走,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一股慷慨豪迈之情充盈心胸,使作品一开头就蒙上一层悲壮的色彩。
次言自己的才能有愧于古人。诗人一连举出了五个自己所企慕的历史人物,他们都是治国安邦的有志之士。有的运筹帷幄, 屡出奇计;有的披坚执锐,每战必胜;有的胸怀韬略,得遇明主;有的竭忠尽智,死而后已。这些人都得到了发挥自己的才能,施展自己的抱负的机会,建立了不朽的业绩,名扬后世。他们都是自己效法的榜样。“空令”二句,说自己才能不如古人,因此时光白白地流失了。刘琨素有大志,他曾说: “吾枕戈待旦,志枭逆虏,常恐祖生先吾著鞭”,欲“雪国家之耻”(《晋书·刘琨传》)。所以面对古人,心头不由地升起一股悲哀的感情。同时也隐含着奸佞当道,自己不被重用,以致没有施展抱负的机会。字里行间,渗透着英雄失路的悲愤情绪。
末言年华流逝,功名未立,但如逢时机,治乱之数还未可知。“饮马”四句写北方的萧条景象:遥望北方失地,满目疮痍,国土破碎,生民涂炭,“中野何萧条,千里无人烟”(曹植《送应氏》其二)。作为一个爱国志士,怎能眼看富庶的中原地区,被胡骑的铁蹄践踏?眼前的景象更激起他驱除胡虏,收复失地,重建山河的豪情。可是这样的愿望能实现吗? “投袂”四句作了回答。 “投袂”, “抚枕”,是两个有典型意义的动作。一个是愤懑的感情无法抑制时的表现,一个是内心忧虑,无法入眠时的情态。在这两句中,诗人很巧妙地通过两个个性化外形动作的描绘,将一个爱国志士内心强烈的悲愤感情和忧虑不安的心情表现了出来。而这每一个动作都是以特定的心理活动为依据的,非常准确传神地刻画出爱国志士悲愤的神态和内心的痛苦。 “投袂”、 “抚枕”,还是表面动作,那么“愤懑”、 “百虑”的是什么呢? “功名惜未立,玄发已改素”,收复失地,重整河山的宏愿还没能实现,可是自己却已到暮年,这是多么令人悲愤、焦虑的事啊!诗人在这里用了“玄发已改素”这样一个形象性很强的现象来写志士对年暮的悲叹,非常生动、鲜明。我们仿佛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壮士,遥望北方,挥洒着悲愤的泪水。当然前面的“百虑”所包含的还不仅仅止此,联系前后诗句来看,还应包含许多许多……。实现宏愿的希望虽然十分渺茫,但是志士却仍然没有绝望,也没有丝毫的沮丧,而是幻想着好的际遇的到来。悲愤的感情中又包含着一股激昂的、积极进取的精神。故而沈德潜说: “末段悲壮,去太尉不远。”(《古诗源》)
江淹的这首诗在风格上与刘琨的《扶风歌》、《重赠卢谌》极为相近, “气味逼真”(何焯《义门读书记》)。全诗始终笼罩着一种激昂悲愤的气氛。蕴积在胸间的那种报效国家、建功立业的激情,象火山口的岩浆一样喷射出来,炽热而又猛烈。因而整首诗在感情上起伏跌岩,富于变化,时而压抑,时而奔放,时而悲怆,时而激昂,真实而细腻地表现了爱国志士丰富的内心世界。这是悲愤与激昂的统一,给人一种悲壮美。
上一篇:出塞|原文|翻译|赏析|鉴赏
下一篇:北芒客舍诗|原文|翻译|赏析|鉴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