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曲·好事终（第五回）

【原文】

画梁春尽落香尘①。

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②。

箕裘颓堕皆从敬③，家事消亡首罪宁④。

宿孽总因情⑤！

【注解】

①此句暗指秦可卿在天香楼悬梁自尽。画梁：有彩绘装饰的屋梁。

②擅风情，秉月貌：自恃风月情多和容貌美丽。此三句意思是说：后来贾府之败，根源可以追溯到这一点上。

③箕裘（jīqiú）颓堕：旧时指儿孙不能继承祖业。箕裘，比喻祖先的事业。箕，簸箕。裘，皮袍。颓堕，颓败崩溃。敬：指贾敬。他颓堕家教，放任子女胡作非为，养了个不肖之子贾珍，而贾珍则乱伦，与儿媳私通。

④家事：家业。宁：宁国府。

⑤宿孽：原始的罪恶，起头的坏事，祸根。

【背景】

这首曲子是写秦可卿的。曲名“好事终”的“好事”特指男女风月之事，是反语，指秦可卿与贾珍乱伦的丑事告一段落，曲名含着明显的讽刺意味。

【赏析】

“画梁春尽落香尘”，此句暗指秦可卿在天香楼悬梁自尽。“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意思是说：秦可卿自恃风月情多和容貌美丽，后来贾府之败，根源可以追溯到这一点上。从曲子开头几句看，作者似乎是把贾家败落的责任归到秦可卿身上。其实细看书中情节，不过是通过秦可卿把宁府贾珍、贾蓉、贾敬等人牵出来，进行暴露和鞭挞。“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秦可卿的堕落是主动还是被迫，不得而知，但无论从哪个角度说，贾珍都是主要责任者。秦可卿出身并不高贵，是其父秦业从“养生堂”抱养的孤儿。贾珍这个无耻的酒色之徒垂涎其美，不顾伦理道德，勾引她堕落，导致她自杀，应该是最合理的推测。由此再进一步，作者以为贾珍的堕落，责任又在其父贾敬。这个贾敬一心想当神仙，整年烧丹炼汞，“只在都中城外和道士们胡羼”，完全放弃了家业和对子孙的教育。于是贾珍、贾蓉父子“只一味高乐不了，把宁国府翻了过来”，也没人敢来管他们。子孙不肖，后继无人，焉能不败？

不过，曲子中有一点是颇令人思索的，那就是秦可卿在小说中死得较早，为什么要说她是“败家的根本”呢？难道作者真的认为后来贾府之败是像这首曲子所归结的“宿孽总因情”吗？四大家族的衰亡是社会的、政治的客观规律所决定的，封建统治阶级的生活腐朽、道德败坏也是其阶级本性所决定的。那么，曹雪芹为何把后来发生的重大变故的责任全推到一个受贾府这个罪恶封建家庭的毒氛污染而丧生的女子身上，把一切原因都说成是因为“情”呢？其实，这和十二支曲的《引子》中所说的“都只为风月情浓”一样，只是作者有意识地在小说的一切人物、事件上所施的障眼法。作者在很大程度上为了给人以“大旨谈情”的假象，才虚构了太虚幻境、警幻仙子。但是，这种“荒唐言”若不与现实沟通，就起不了掩护政治性的真实性作用。因而，作者又在现实中选择了秦可卿这个因风月之事败露而死亡的人，作为这种“情”的象征，让她在宝玉梦中“幻”为“情身”，还让那个也叫“可卿”的仙姬与钗、黛的形象混为一体，最后与宝玉一起堕入“迷津”，暗示这是后来情节发展的影子，以自圆其“宿孽因情”之说。

当然，以假象示人是不得已而为之，作者对此也是充满矛盾，所以他在太虚幻境入口处写下了一副对联，一再警告读者要辨清“真”、“假”、“有”、“无”，拨开迷雾，认清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