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柳絮词·唐多令（第七十回）

【原文】

粉堕百花洲①，香残燕子楼②。一团团，逐对成毬③。

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④！

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⑤！

嫁与东风春不管⑥，凭尔去，忍淹留⑦！

【注解】

①粉堕：指柳絮堕枝飘残。粉，指柳絮的花粉。百花洲：《大清一统志》：“百花洲在姑苏山上，姚广孝诗：‘水滟接横塘，花多碍舟路。’”林黛玉是姑苏人，借以自况。

②香残：指柳絮堕枝飘残。燕子楼：典用白居易《燕子楼三首并序》中唐代女子关盼盼居住燕子楼怀念旧情的事。后多用以泛说女子孤独悲愁。又苏轼《永遇乐》词：“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故也用以说女子亡去。

③逐对成毬：形容柳絮与柳絮碰到时黏在一起。毬，谐音“逑”，配偶之意。这句是双关语。

④缱绻（qiǎn quǎn）：缠绵，形容感情深厚、难舍难分。风流：因柳絮随风飘落而用此词。另说才华风度，小说中多称黛玉风流灵巧。

⑤谁舍谁收：以柳絮飘落无人收拾自比。

⑥此句以柳絮被东风吹落，春天不管，自喻无家可依、青春将逝而没有人同情。

⑦忍：忍心。

【背景】

接着探春、宝玉的词后，黛玉便写出这首缠绵悲感的《唐多令》。李纨等人看了这首诗，都点头感叹：“太作悲了。”

【赏析】

黛玉这首词写得缠绵凄恻，不但寄寓着她对自己不幸身世的深切哀愁，而且包含着预感到爱情理想行将破灭而发自内心的悲愤呼声。黛玉从飘游无定的柳絮，联想到自己孤苦无依的身世，预感到薄命的结局，把一腔哀婉缠绵的思绪融入到词中去。曾游百花洲的西施，居住燕子楼的关盼盼，都是薄命的女子，看似信手拈来，实际是有意自喻。柳絮任东风摆布，正是象征黛玉在命运面前无能为力。全词语多双关，作者借柳絮隐说人事的用意十分明显。如“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不但以柳絮之色白比人因悲愁而青春老去，而且也与她曾自称“草木之人”巧妙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