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吵架小能手
上回说到书中第六十三回另有玄机暗藏,诸君务必细细品读,切不可辜负了曹公心血。尤其是这一回里众人所玩的抽花签的游戏,既是对相关人等命运的预言,又是对第五回所涉及的十二钗名册的内容进行了补充。别人说烂了的话题我就不提了,没劲。但是想在《红楼梦》中找到没人说过的话题,真的不比登天容易。所以只能是找个尚未被人说烂的话题了。
先说麝月吧,她抽的是一枝荼花,标题是韶华胜极,另附一句宋代王淇《春暮游小园》的旧诗:“开到荼花事了”,另有注脚云:“在席各饮三杯送春。”在座的无论抽的什么签,无非是陪饮或同贺一杯而已,只有麝月,是在座的各饮三杯送春。“送春”二字颇费疑猜,有研究者从“开到荼花事了”一句分析,最终陪在宝玉身边的很可能是麝月,而我恰恰认为麝月不会始终陪在宝玉身边。如果是“花事了”时麝月陪在宝玉身边,又何来“韶华胜极”一说呢?岂非自相矛盾?
若说“送春”是指离开,那这个词更应该给探春,探春远嫁,“一帆风雨路三千”,从此是“千里东风一梦遥”;同席者各饮三杯也符合三小姐以及王妃的身份;再不然给袭人也行,她无奈离开贾府,曾经是怡红院的无冕内当家的,众人“送春”并各饮三杯。又或者给香菱,她“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众人怜她、惜她,“送春”且各饮三杯。没有,这三杯送春的荣誉只有麝月获得了。
而麝月在书中如果您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个故事梗概的话,我相信您甚至都未必记得书中还有这么个人物存在。先来回顾一下前面刚说过的芳官,那芳官客观来说她还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刚和赵姨娘干完架,就又在厨房为了一块热糕和蝉姐儿戗了起来,这蝉姐儿恰又是那夏婆子的外孙女儿;芳官为了气蝉儿,把好好的糕一块一块掰了打小鸟玩。全然忘却了几年前自己正因为食不果腹才被像商品一样卖给戏班子的,也难怪蝉儿气得咒她:“雷公老爷也有眼睛,怎不打这作孽的!”
其实她和赵姨娘打架之前不久才和她干妈为了洗头的事干了一仗;当时也是吵得不可开交。袭人、晴雯全都搞不定,袭人的原则是破财消灾,自己拿了一应用品叫芳官另洗;晴雯是趁机发牢骚:“都是芳官不省事,不知狂的什么也不是,会两出戏,倒象杀了贼王,擒了反叛来的。”前面交代过,在对待芳官的事情上,袭人和晴雯的战线那是高度统一的;袭人赶紧接着晴雯的话:“一个巴掌拍不响,老的也太不公平,小的也太可恶些。”晴雯更是接着宝玉的话茬痛快嘴皮子:“什么如何是好,都撵了出去,不要这些中看不中吃的!”七嘴八舌可就是解决不了问题。袭人只好向麝月求救,还别说,麝月此时颇有大将风范,上来一句话先把场面镇住:“你且别嚷。我且问你,别说我们这一处,你看满园子里,谁在主子屋里教导过女儿的?”先把大规矩一摆,然后再从大到小,深入浅出,同时还不忘提一下前不久自己刚刚平定的另一场争端:晴雯和坠儿的妈吵架,也是被她麝月三言两语搞定;关键是当时麝月曾说过这么句威势逼人的话:“这个地方岂有你叫喊讲礼的?你见谁和我们讲过礼?”最后点出重点:“她不要你这干娘,怕粪草埋了她不成?”等于直接警告芳官的干娘再不老实很有可能就丢了干女儿这棵摇钱树了。这么一来芳官的干娘还有个不收敛的?
不起眼的麝月在书中却有一处耐人寻味的场景,书中第二十回,贾宝玉闲来无事替麝月梳头,正好被晴雯撞见,当时便冷笑道:“交杯盏还没吃,倒上头了!”梳头时所用的文具镜匣以及此时这一场景后来在宝玉为晴雯所写的《芙蓉女儿诔》中还出现了:“镜分鸾别,愁开麝月之奁。”所以我说麝月绝对不会像一众研究者所说的那样是最后守候在贾宝玉身边之人,最后是贾宝玉抛下了她出家了;我以为恰恰相反,大观园里最后得到宝玉喜爱的人必定是麝月,曹公让麝月做荼花,自然是取东坡先生的意境:“酴醿不争春,寂寞开最晚。”
也许有读者不赞成我用喜爱这个词,诸位千万别以为贾宝玉和林黛玉之间是像戏曲《红楼梦》那样,唱完《哭灵》,外头钟声一响贾宝玉便“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出家去了,那绝对不是原著的意思。书中从来没说过贾宝玉对林黛玉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俩的事以后有空再说,先说眼下宝玉和麝月之间的事。我以为是宝玉送别了麝月。为什么这么说呢?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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