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结·南乡子》原文赏析
秋日旅怀
秋气入帘栊,矮榻虚轩睡正浓。梦觉黄粱初未熟,相逢,都在邯郸逆旅中。扰扰正愁侬,雨霁西山翠几重。更上层楼闲徙倚,晴空,目送冥飞万里鸿。
元人词曲有如元之文人画,往往于逸笔草草中见精神,含一股沉至然并非颓废的郁勃之气。王结此令词写秋旅羁人寒起,于满目苍凉之中透出清道、高旷韵致,虽不乏悲凉况味在其中,磊落不平之芒角却掩抑不住。乍看无非游子旅况愁苦,细味深按,悔为功名所累,甚至河山之感、黍离之悲的意绪似亦跃动其间。清谢章铤《赌棋山庄词话》卷十引朱彝尊语:“善言词者,假闺房儿女子之言,通之于《离骚》、变《雅》之义,此尤不得志于时者所宜寄情焉耳。”即是所谓“委曲倚之于声,其辞愈微,而其旨益远”(同上)。王结为官,曾以亲老辞归,其实“亲老”不过是一种托词,必有更深层的难言之隐。王结生当易代之时,其生年距元正式开国仅三四年时间,有潜在的民族意识,则是很自然的。
“秋气入帘栊”,点出时间,秋凉透帘而入,又在旅邸之中,凄冷孤寂之感油然生起。“矮榻”句说是睡浓,却是那样易醒,“睡”字在元人词曲中常是摆脱苦痛的同义语,与“醉”一样,都是貌似旷达实则痛苦的表现。如与王结时代相差不算太远的马致远、张雨等人的词曲,几乎离不开纵酒、嗜睡之题材。“虚轩”,极言空荡、孤独,不无失落感。“梦觉”句用唐人沈既济《枕中记》故事,感叹人生虚幻,浮名误人,小米粥尚未熟,梦中已享尽了荣华富贵,将此事比己身,惆怅更浓。过拍将浮游羁旅与卢生遇吕翁点化联系起来,对邯郸道上之奇事不无艳羡,以为人生如梦,百岁光阴苦短并非是杳昧难凭之虚言。换头是顺承之笔,人世纷扰使人愁,到头来又都是虚无飘渺。“侬”,乃是吴语中的自称,即我。“雨霁”一句突然又回到现实中来,看是实写景物,实是描摹人物心态,有蓦然间山重水复,豁然开朗之感。雨后山滴翠,空气爽新,令人振奋,故有“更上层楼”句,说明词人兴致正浓。层楼漫步,但见晴空一碧如洗,心情更加开阔、坦荡。结句是仰望长天,看鸿雁鸣飞,心潮澒洞;同时于超脱萧洒中掺以淡淡的忧愁。“送”字有味,不仅仅是瞥一眼,随意看看,而是深情而长久地目送着雁群。这就扣住了旅怀孤独的题旨。大雁尚且成群结队飞向南方,有个归宿,而自己却飘泊未定,不知明日何处栖息,这如何不叫人黯然伤神呢?全词俯仰天地,抒发感慨,寒峭冷隽之中,饱含人世沧桑之喟叹。下片后半部分一味清劲,手挥五弦,目送归鸿的高旷、洒脱,与上片形成强烈对照,作者的感情相当复杂,透过词作,依稀可见其思想深处的矛盾痛苦以及热爱生命,热爱自然,积极入世的执着精神交织在一起,韵味深沉而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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