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龙·诉衷情》原文赏析
春游
小桃枝下试罗裳,蝶粉斗遗香。玉轮碾平芳草,半面恼红妆。风乍暖,日初长,袅垂杨。一双舞燕,万点飞花,满地斜阳。
崇祯八年(1635)清明前一日,即寒食,作者陈子龙与其外妇柳如是一同春游,写下了这首词。诗人另有《寒食》七绝三首,记的也是这件事,而遣词造句亦多有与这首词作相近之处。其一云:“今年春早试罗衣,二月未尽桃花飞。应有江南寒食路,美人芳草一行归。”(《平露堂集》卷十九)可与这首词一并阅读。
首二句“小桃枝下试罗裳,蝶粉斗遗香”中的“小桃”就是“夭桃”。“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诗经·周南·桃夭》),诗人们历来“以兴十五至十九少壮之女”(孔颖达《毛诗正义》卷一之二),此时河东君正值十八华年,春游之先,花下初试春衫,人面桃花,交相辉映,眩人眼目,令人神摇。此举似非闺阁所应为。邓汉仪在《天下名家诗观》中说得好:“河东君放诞风流,不可绳之以常格。”(《闺秀别集》)卧子此词倒在无意中烘染出柳如是的身份、性习。“蝶粉斗遗香”更进一步叙写此举惑人痴望,传神入微。粉蝶尚且留恋所遗体香而频频扑去,那么,人的目眩神迷不问可知矣。
“玉轮碾平芳草,半面恼红妆。”“玉轮”以指华丽的车子,河东君欣然乘车在芳草地上前行,真令人“梦魂常寄玉轮边”。(韦庄《绛州过夏留献郑尚书》)。“半面妆”用的是梁元帝徐妃的故事。据《南史·梁元帝徐妃传》记载:“妃以帝眇一目,每知帝将至,必为半面妆以俟,帝见则大怒而去。”此句用典甚活,谓河东君一如徐妃“为半面妆”一样,心裁别出,设计了不同流俗的新样梳妆,惹得人怜爱至极,乃至爱极而“恼”。
词的上阕写同游的女伴令人目眩神摇的美姿丽色,放诞风流的情致;下阕用暖风、春日、垂杨、舞燕、飞花描写了江南春色,虽然春光明丽,但瞬息即逝。
“风乍暖,日初长,袅垂杨。”紧扣题中的“春”字。风暖日长,杂花生树,杨柳拂面,令读者和词人一起感受到春的气息。
然而,紧接着“一双舞燕,万点飞花,满地斜阳”三句写春之到来也快,而春之逝去更速,也令读者和词人一齐为春之将逝感到惆怅。一对燕子在天上飞舞,深深地触动了诗人。“燕燕于飞,差池其羽”(《诗·邶风·燕燕》),而诗人和其钟情的柳如是却难以“于飞”。虽有百花,却已残落;虽有春阳,但已西斜。春之将逝,好景不常。这怎能不勾起诗人淡淡的哀愁呢?乐极而悲生,诗人暗示欢乐生涯行将结束。
陈子龙此作,在选材方面,近于花间派,但却摆脱了花间派的浮艳雕琢。他对客体已不是单纯的描摹摄取,而是从情出发捕捉主观的感受。花间词作多以工笔作客观的刻画而缺少情的律动,陈子龙则多以一己之情虚实并生作写意式的反映。这首小词处处让读者透过自己钟情的眼睛跟着柳如是,让读者和自己一起目眩神迷,领略着游春的喜悦和伤春的悲哀,感受着好景不常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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