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钧·浪淘沙》原文赏析

《乐钧·浪淘沙》原文赏析

昨夜

昨夜立空廊，月地流霜。影儿一半是衣裳。如此天寒如此瘦，怎不凄凉? 昨夜枕空床，雾阁吹香。梦儿一半是钗光。如此相逢如此别，怎不思量?

这是一首爱情词。作者不仅是词人，还是一位诗人、小说家。“诗文温丽，才名甚著。”他的小说《耳食录》，与《聊斋志异》相似，“书贾屡刻，风行于世。”其词以周、柳为宗，工于摹写，往往“极意渲染，深情若揭”(谢章铤《赌棋山庄词话》续编四)。此阕亦然。

词中撷取昨夜与情人相逢、告别这一动人时刻，写得一往情深。上片写相逢。“昨夜立空廊，月地流霜。”空廊，谓廊中阒寂无人，唯有月下相逢的这一对情侣。如同长生殿上，“夜半无人”，倚肩私语。白居易《长恨歌》中所云“无人”，亦非绝无一人，乃是殿上唯余两人之谓。廊中月光流地如霜，夜，是那样的清凉、寂静、明亮。在这样的氛围中，看自己钟爱的女性，自然会愈发觉得她美，同时也更加生出爱怜之心。妙的是，作者写月夜，写情人，却不趁此光华写她的花容月貌、明眸皓齿，也不写她的锦衣银钿、玉佩明珰，而只写她的“影儿”。“影儿一半是衣裳”，可见她何等消瘦柔弱，可见词人对她的观察何等专注周至，由此又可见词人对她的爱怜之心是何等深切细腻。“如此天寒如此瘦，怎不凄凉?”“天寒”二字，使人想到杜甫《佳人》中的名句：“天寒翠袖薄。”“瘦”字，使人想到李清照词中的名句：“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人比黄花瘦。”“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一个“瘦”字使爱怜之情，随之溢于满纸。我们仿佛听到了词人心灵的颤悸，虽然这颤悸是带有甜味的。这样的艺术品，缺少真情或虽有真情而缺少温存的男子写不出来。

下片写分别：“昨夜枕空床，雾阁吹香。梦儿一半是钗光。如此相逢如此别，怎不思量?”“空床”，比“空廊”更进一步。此处之“空”，则仅余一人矣。这一对情人，昨夜偶然幽会，随即分别。词人独枕空床，看着月光透过窗纸照入阁中，如同轻纱薄雾。在这朦朦胧胧的清光中，一切都使人觉得恍恍惚惚。她走了，她的香气却还流散在阁中。这一切如同幻梦。词人入梦之后，自然时时都感到她还在。多么美好的月夜!多么短暂的幽会!多么难忍的分别!“如此相逢如此别”，我们真想和作者发出同样的叹息：“怎不思量?”

“人于事物有热烈的感触时，往往不免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申说。”这种形式，“能够给与观者一种简纯的快感”(陈望道《修辞学发凡》)。这首词，上下两阕均以“昨夜”开头，以下各句，上下阕之间，仅仅更换了不多的几个字。这并不使人感到重复可厌，反而觉得回环往复，曲尽柔肠，把词人的感情表现得恰到好处，予人以快感。“昨夜”，“昨夜”;“影儿”，“梦儿”;“如此”，“如此”;“怎不”，“怎不”……读起来，深情绵邈，颇富于音韵美。

爱情几乎人人都有，但并非人人都能真正体会到爱情的美妙。爱情是一种富于诗意的感情，一旦漉去了爱情的诗意，只剩下赤裸裸的欲望，这种感情就失去了其动人因素的大半。着于笔端，便成为亵殜之词。这首小词，着意渲染爱情的诗意美，因此，虽涉性爱，却有特殊动人的风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