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煌言·长相思》原文赏析
秋
秋山青,秋水明,午梦惊秋醒未醒,乾坤一草亭。
故国盟,故园情,夜阑斜月透疏棂,孤鸿三两声。
此词当作于1664年秋。词人自二十六岁起事抗清,已有二十个年头。福王之后的几个政权也已相继灭亡,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张煌言才散兵息民,退居悬岙岛(今浙江象山南)。作者的《采薇集》录其退居海岛后的作品,其《山居即景》其一云: “结茅在山椒,曲曲皆丛薄”; 《卜居》云:“荒洲小筑笑焚余,结构新茅再卜居。”此词“乾坤一草亭”之“草亭”,即诗中所写结于山椒之茅或荒洲新构之茅。不幸的是,词人结茅不久即被小校出卖而被捕,同年九月遇害于杭州。
一叶落而知秋。午梦未圆,或被落叶所惊,或被乍起的西风所惊,似醒非醒,然而还是意识到秋天终于到来了。“午梦惊秋醒未醒”,似袭用张先《天仙子》 “午醉醒来愁未醒”而加以变化。初秋,山青水明的海岛,无疑也是词人《柳梢青》词中所赞誉的“锦样江山”一个组成部分,可是现在大好江山已陷敌手,自己被迫避身在这弹丸之地,还说什么灭清复明的大业! 江山风物之美,已非明朝所有,因此在秋声中不能不惊; 宇宙乾坤之大,何处可以栖身? 山椒草庐之小,或可暂借以蔽风遮雨,因此在秋声中也不能不惊。午梦而醒未醒,莫非是一场恶梦?悲秋、悲国、悲身伤世,都凝聚在这短短的十八个字中。
上片写白昼之景之情,下片则为深夜之景之情。夜已深沉,一弯斜月透过稀疏的窗棂洒在辗转反侧的未眠人身上。夜,太静寂了,不知何处传来三两声失群孤鸿的凄厉悲鸣,揪人心肺,更是折磨人。两年前,作者在《答赵安抚书》中慷慨陈词:“十洲三岛,莫非生聚教训之区; 尝胆卧薪,别有扶危定倾之计。则臣靡尚在,天意未忘禹功; 诸葛犹存,正统还归汉胄。”不错,此时煌言抗清恢复故国的心愿尚在,而壮心难酬的痛苦确也时常在折磨着他; 而故园也早被清兵所占,妻离子散,此时只有一己之身被困于孤岛,如何不令人感伤呢?
张煌言《奇零草自序》叙其诗既有慷慨长歌,又有寂寥短唱。此阕小令亦属寂寥短唱之列。煌言避地悬岙后的诗作总题为《采薇集》,取殷商孤竹君的两个儿子伯夷叔齐不食周粟入山采薇意。结茅山椒,事属隐居,煌言《山中初度漫咏同罗子木来韵》其三云:“自非和扁难医国,谁似巢由易买山。”《卜居》云:“正忆普天方左衽,此身那得混樵渔。”实与历代不问世事的隐士有着本质上的不同;避地海岛也是不得已之举。“天地始肃杀,草木岂能违?百卉倏萎靡,宁复艳阳时。犹识持晚节,独有凌霜姿。” (《拟古二首》其二) 当然,结茅隐居,也不失为保持晚节之一途。《有所思二首》其二又云:“寄语居夷诸将帅,秋风万里待归航。”有朝一日,东山再起也未可知。
在古典诗词中,悲秋之作汗牛充栋,不知其数,而煌言这首小令借秋寄慨,别具一格。故园之思,故国情怀,凄凉悲切,字字淌着孤臣的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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