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秉忠·木兰花慢》原文赏析
混一后赋
望乾坤浩荡,曾际会,好风云。想汉鼎初成,唐基始建,生物如春。东风吹遍原野,但无言、红绿自纷纷。花月流连醉客,江山憔悴醒人。
龙蛇一屈一还伸,未信丧斯文。复上古淳风,先王大典,不费经纶。天君几时挥手,倒银河、直下洗嚣尘, 鼓舞五华鸑鷟, 讴歌一角麒麟。
词题为“混一后赋”,是说本词作于元朝一统天下之后。其实,这里的“混一”是要打些折扣的,陆秀夫负帝昺蹈海殉国,宋朝的最后灭亡是在公元1279年,其时刘秉忠已去世五年了。但是,这词题虽不能视作历史的真实记录,却生动地表达了词人兴奋的情绪,是他对统一在望的元王朝的热烈祝颂。
刘秉忠是元朝的开国功臣。《元史》本传说他经海云禅师荐与元世祖后,“应对称旨,屡承顾问”,“参帷幄之密谋,定社稷之大计”,因功拜光禄大夫,位太保,参预中书省事。他感激世祖的知遇之恩,对元朝忠心耿耿,拜官后把当和尚时的法名子聪,改为“秉忠”,就是颇具象征意义的举动。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对“望乾坤浩荡,曾际会,好风云”的起句,就有了较深入的理解。“乾坤浩荡”,紧扣词题中“混一” 两字,际会风云则是他和元世祖君臣相得的生动写照。面对功业将成,四海混一的大好形势,词人胸中豪气干云,壮情逸飞,落笔自是雄伟磅礴,气象万千。“想汉鼎初成,唐基始建,生物如春”。与词人同时而又是同僚的著名学者郝经,曾把汉、唐、宋称为“后三代” (《陵川文集》卷十《温公画象》) ,以比拟文人心目中王朝的典范夏、商、周。也许词人觉得宋是新败亡的前朝,用它喻元,既不合时宜,又不够景气,所以仅用汉、唐作比,以显示新王朝的繁荣昌盛和勃勃生机。而一个“初”字,一个“始”字,又与词题照应,说明了词人思路的缜密和用词的精当。“东风吹遍原野,但无言、红绿自纷纷。”在鼎成基建、乾坤浩荡的胜利面前,士大夫中出现了截然不同的态度: 或纷纷扰扰,忘乎所以,即下句中所说的留连花月的“醉客”; 或无言沉思,志向深远,即下句中所说的为江山操劳而憔悴的“醒人”。词人自己当然属于后者,他在《江城子·平生行止》中用更明白的语言表达了类似的思想:“看尽好花春睡稳,红与紫,任他开。”渴望功业而淡泊名利,即“本传”所谓“虽位极人臣,而斋居蔬食,终日淡然”,显示了一个清醒的政治家的胸怀和气度。这里的“醒人”是全词的关键,由屈原《渔父》中“众人皆醉而我独醒”脱化而来,它既总结了上片,又逗起了下片。
下片是作为“醒人”的词人,面对四海混一后新的政治局面的深沉思索和深重忧虑。就象龙蛇有屈有伸一样,人生有穷有达,王朝有兴有废。词人乐不忘忧,居安思危,在王朝诞生的欢庆锣鼓中,敏锐地看到了它的严重弊端: “丧斯文”——对于礼乐教化的轻视。所谓“未信”,实际上是对新王朝的殷殷期望,对最高统治者的委婉讽劝。蒙古族凭藉铁马金戈兴邦立国,在灭金、灭宋、统一中国的过程中,一直重视武力而轻视教化。其间,虽有耶律楚材等有识之士提出过“制器者必用良工,守成者必用儒生”的建议(《元史·耶律楚材传》) ,但由于重武轻文的民族传统的影响,及蒙古贵族、将校的阻挠,这些建议始终没有得到重视和采纳,科举制度废止近八十年,直到元仁宗延祐二年 (1315) 才重开科场。这显然不利于收揽汉族士人和稳定政治局面。因此,词人作为元世祖的重要谋臣,在天下将定之际,提出要“复上古淳风,先王大典”,呼吁元世祖“挥手倒银河,直下洗嚣尘”,即天下平定后,力挽狂澜,偃武修文,以建造升平安宁之世。词的末两句“鼓舞五色鸑鷟, 讴歌一角麒麟”, 是对元王朝前景的展望。鸑鷟, 水鸟名,状如鸭而大,长头赤目,斑嘴,毛紫绀色。相传为瑞鸟。麒麟为瑞兽,《宋书·符瑞志》载: “麒麟者,幸兽也。牡曰麒,牝曰麟,不刳胎剖卵则至。麕身而牛尾,狼项而一角,黄色而马足。”它们的出现,有太平祥瑞之意,当是修礼乐,讲教化的结果。
这首词虽然题为“混一后赋”,却并非一味歌功颂德,而是居安思危,委婉讽谏,显示了词人政治家清醒的头脑和宽广的胸怀。全词由“醒人”着眼,抒情和议论相结合,其情豪壮,其论深刻,一气呵成,豪放中透着深沉,很有点稼轩词的味道。况周颐《蕙风词话》说: “曩半塘老人跋《藏春乐府》云: 雄廓而不失之伧楚,酝藉而不流于侧媚。余尝悬二语心目中,以赏会藏春词云。”以此来欣赏这首《木兰花慢》,当能领略词中三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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