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敏中·木兰花慢》原文赏析
晓过芦沟
上芦沟一望,正红日、破霜寒。尽渺渺飞烟,葱葱佳气,东海西山。依稀玉楼飞动,道五云深处是天关。柳外弓戈万骑,花边剑履千官。
寒窗萤雪一生酸,富贵几曾看。问今日谁教,黄尘匹马,更上长安。空无语,还自笑,恐当年、贡禹错弹冠。拟把繁华风景,和诗满载归鞍。
这是一首登临词。词中的“芦沟”,实指芦沟桥。桥位于北京市西南郊,跨永定河(金时称芦沟河)上,始建于金大定二十九年(1189),成于明昌三年(1192),是北京市西向的交通要津。桥身雄拔绵延,西靠西山,东望渤海,自古是登临胜地,“芦沟晓月”为北京市胜景之一。
从下片“恐当年、贡禹错弹冠”句看,词当作于词人至元中弹劾权臣桑哥不成,被迫辞去监察御史之后,复起为御史台都事之前。他忠不见信,仕途受挫,又值壮年气盛,则激愤幽怨之情难以自抑,一注于词作之中。
词的上片写景。以“上芦沟一望”带起,俱是依稀远景。“东海西山”是飞烟渺渺,佳气葱葱; 一个“尽”字,把清晨水气迷蒙的海面、晨雾缭绕的山头写得形象逼真,宛若画图,且切合红日破晓的时间和霜寒浓重的季节。然后是遥望京城大都。华美的楼阁 (玉楼) 掩映在彩云间,彩云飘浮,仿佛是楼阁在飞动,则楼阁之巍峨华丽俱在不言之中。着一“道”字, 则所谓“天关” (这里京城)云云, 乃是耳闻之辞, 难明虚实。这说明作者是初登芦沟桥,因此心奇情喜,所见之景也就格外赏心悦目、牵动诗兴了。“柳外弓戈万骑,花边剑履千官”,是作者由“天关”而联想到的京华胜状,与前面描写的景物有虚实之别; 但虚实相济,笔法灵动,尤见篇章构思之巧。柳外花边,万骑持弓执戈,威武雄壮,千官佩剑着履,雍容华贵。相较之下,作者自己却是“黄尘匹马”,跋涉奔波,气象萧索,处境落寞。盛衰穷达,不可同日而语了。于是情由景生,悲从中来,怨愤难已,感慨系之,自然地过渡到下片。
词的下片抒情。“寒窗萤雪一生酸,富贵几曾看”。“萤雪”即萤窗雪案,用的是晋代车胤囊萤照书和孙康映雪读书的典故,以喻自己昔年攻读的艰辛和刻苦。然而换来的却是富贵无缘的“一生酸”,以至今日 “黄尘匹马,更上长安”。长安是秦、汉、隋、唐的都城,这里借指元都大都。既云“更上”,则此番并非初到; 而“问今日谁教”句中,隐含着无辜落职的不平和愤懑。但事涉朝廷措置失当的弊端,不便明言,只能“空无语,还自笑”,含糊带过。然而心中块垒难浇,终欲一吐为快,因此又在“恐当年、贡禹错弹冠”句中隐约透出了落职的原因。很可能借用汉“王阳在位,贡禹弹冠”的故事,说明自己在官场交游中曾受反覆无常者损害之事。贡禹,西汉时人,历任谏议大夫、御史大夫,曾多次上书元帝,抨击朝廷弊政,要求选贤能,诛奸佞,罢倡乐,修节俭,以刚直敢言名重于时。弹冠,喻准备出仕。贡禹弹冠,指他出任台官,恰与作者至元中拜监察御史相类。一个“错”字,表面上说自己不该去当得罪人的台官,触犯权贵,以致被迫辞职还乡;实际上乃是愤激中的反语,埋怨朝廷不辨忠奸,措置失当。语意哀怨、含蓄,颇有稼轩《摸鱼儿》词的韵味。作者此番“更上长安”,前途未卜,吉凶难料,说不准又是到处碰壁,徒劳往返,因而词的结句为“拟把繁华风景,和诗满载归鞍。”匹马黄尘,长途跋涉,载回的仅是不可捉摸的风景和排遣愁闷的诗作而已。其语貌似旷达,实为执着,不平、苦闷、牢骚俱在言外。
作者是元代难得的好官,《元史》本传说他“平生身不怀币,口不论钱,义不苛进”,“每以时事为忧,或郁而弗伸,则戚形于色,中夜叹息,至泪湿枕席”。因此,词中的牢骚不能简单地理解为封建官僚的患得患失,而是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元代政治的黑暗和汉族士人从政的艰难。这和元杂剧中揭露黑暗的作品,及元散曲中大量的叹世愤世、出世之作互为表里,显然有利于进一步认识元代的社会政治和汉族士人的思想感情。
词作上片写景开阔雄伟,气象不凡,下片抒情落寞萧索,哀怨激愤,以景色反衬作者不平的情绪和不甘沉埋的胸襟。恰似明末王夫之所云:“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 (《姜斋诗话》卷上四) 。词气如高山瀑布,一泻千丈; 词情如海底潜流,鼓荡起伏。这就使全词具有沉郁、悲壮的风格,显然得益于辛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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