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敏中·菩萨蛮》原文赏析
月夕对玉簪独酌
遥看疑是梅花雪,近前不似梨花月。秋入一簪凉,满庭风露香。举杯香露洗,月在杯心里。醉眼月徘徊,玉鸾花上飞。
这首词以玉簪花为中心,实际写了三样事物:一是月光,二是玉簪,三是对花对月而独酌之人(作者自身),意境颇似李白《月下独酌》诗。
玉簪,属百合科,多年生草本。高二三尺,叶大,绿色。六七月抽茎,上开白花,形如白玉簪,长二三寸,香味既美且浓,是一种很好的观赏植物。一个秋夜,月色溶溶,词人坐对玉簪,举杯独酌,感发了诗思,因作此词。
词的首两句先从梅花与梨花写起。“遥看疑是梅花雪,近前不似梨花月”,既写出了玉簪花之洁白犹如雪中之梅花、月下之梨花,又写出了玉簪的形状“疑似”、却又“不似”梅花与梨花。这种一进一退、一伸一缩的笔法,其作用有二:一是写出了玉簪花白似梅、梨,却又自有其“个性”的优姿美质;二是写出了词人“醉眼”(见下文)朦胧、月下观花的神态,可谓吞吐有致、耐人寻味。当然,玉簪与梅花、梨花之间还有一个区别,那就是梅花属于冬花,梨花属于春花,而玉簪则在夏秋之间开花,故而接言“秋入一簪凉,满庭风露香”:在那一瓣瓣形似白玉簪的花萼中,似乎渗入了一丝丝的秋凉之意,所以它便在庭中散放出沾有“风露”的芬芳。这就“突出”了玉簪初秋开花的特点,也给读者带来了“秋花”所特有的“金风玉露”的凉感与幽香。以上四句,即通过玉簪与梅、梨之间的比较异同(这是写其“形”)以及抒写玉簪本身开花的节令环境和它特殊的风露之香(这是写其“神”),来勾勒它的神与貌,读来既见其雪白莹洁如梅、梨,又“闻”其清新凉爽之香气。
以上是写题目中“对玉簪”三字:观其色,嗅其香。下片则重点转为写“月夕”之下的“对花独酌”。当然,上文之中,已先用过一个“月”字,但只是隐约带过,聊作伏笔而已。下面则以“月”笼罩、贯穿整个下片,并且在“月下”突出其“独酌”的情状。先说首两句:“举杯香露洗,月在杯心里。”“举杯”二字与“月在杯心里”联在一起,就使我们想到了李白的诗:“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它既是李白“月下独酌”的“浓缩”,却又有所“创造”。所“创造”处即在于它进一步刻划了月下玉簪花的形态,以及月影倒映于酒杯的奇妙境界。前者,它用了“香露洗”三字,意谓:月光如水,花露又复晶莹异常,二者叠合,就使朵朵玉簪花似经洗涤过那般澄净鲜洁;加之风露月光之下,它不仅有“色”,而且有“香”,这就倍使它变得美丽诱人。这“香露洗”三字,因是“诗词语言”,而非“散文语言”,所以如从语法角度来看,似有“不通”之嫌;但在特殊的语言环境中加以体味,其意还是能够理解的。“月在杯心里”,则更是经过艺术夸张的语言。照理,江湖河塘这些大去处中才能窥见月亮的倒影;可现今作者却在他的一个小酒杯中,瞥见了头顶的明月!这真有点儿“匪夷所思”、妙不可言。其真实用意无非欲表示月亦“凑趣”,故而“入我杯中”耳。当然,这种写法前人早已有过,如苏轼诗云“劝君且吸杯中月”(《月夜与客饮杏花下》),“大瓢贮月归春瓮”(《汲江煎茶》),就都是把月引入“杯”与“瓮”中来的。但刘词所写,亦自不恶,它把一轮圆月倒置在小小的杯酒之中,小中见大,活画出了自己“月下独酌”的怡然心境。故而下文接曰:“醉眼月徘徊,玉鸾花上飞。”前句又明显来自李白诗的“我歌月徘徊”,写出他醉意醺醺、醉眼朦胧的神态;下句则承上句的“醉眼”而来,写他酒后所生的幻觉:似见无数玉鸾(鸾鸟也,白色,故曰玉鸾)在玉簪花上翔集也。玉簪花密集开放,每株开十数朵,状如许多小小的玉鸾鸟在飞舞、集会,故民间有以“白鹤仙”称之。这正暗应了此处“玉鸾飞”的比拟。当然,这句词句还可作另一种解释:玉鸾,在古人诗文中又常用来比喻雪花之美且白。故而这里的“玉鸾花上飞”也可理解为:月光下的玉簪花(兼以醉眼观之),正象是一团团、一片片的雪花在飞舞也。而这,又与开头“遥看疑是梅花雪”一句相互呼应,收到了首尾绾合之效果。
我们还须知道,咏物词的真正目的一般并不停留在“状物”之上;更重要的还在于通过咏物而抒写情志。看它写的是“月夕”的玉簪,又写的是“对玉簪”而“独酌”,这就告诉我们:它既写出了玉簪花本身的优姿美质,更写出了赏花人清高而幽洁的审美情操;它既写出了作者“月夕独酌”的怡然自乐,更写出了醉酒爱月之人那种“孤芳自赏”的幽独情怀。这样,除了欣赏月下玉簪那种空濛晶莹的优美形象之外,我们也还同时捉摸到了词人一片“爱美”而又缺乏“知己”者的心境——故而他只能在“满庭风露”之下独对明月、举杯赏花。此情此景,只有通过细心的体察回味,才能“反刍”而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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