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棠·买陂塘》原文赏析

《袁棠·买陂塘》原文赏析

算江乡、分湖最好，金风亭长曾赋。东岸是吴西岸越，占得烟波如许。君竟去，刚剩个、咏潮潘阆萦离绪。提鹇挈鹭。记载酒人来，持螯节近，花外数声橹。头衔署，三十六鸥盟主。新诗和遍渔具。比邻鹅鸭偏相恼，闭了水边窗户。君未误，叹我亦、故园无业轻乡土。蜻蛉买取。便稚子敲针，山妻结网，一棹傍君住。

此词是作者为题好友郭麐的魏塘移家图”而作，实际上题图只是个由头，主要内容是叙写自己与郭麐的友情，并高扬闲适出世的生活情趣。

此词题的是“移家图”，所以作者即以“移家”为中心话题发挥开去。上片巧言郭麐移家“竟去”的不该。为什么呢?因为“算江乡、分湖最好”。“江乡”，江南水乡。“分湖”，是江苏吴江县和浙江交界处的大湖。言“最好”，是有意把话说到极端，给人以突出印象的写法。何以见得在江南水乡中“分湖最好”呢?当然言之有据：一是“金风亭长曾赋”。“金风亭长”是朱彝尊的别号，朱是清代赫赫有名的大文豪，分湖之景竟引动这样的大家为之援笔称赞，其美可想而知。二是“东岸是吴西岸越”。从历史角度看，分湖是春秋时吴国与越国的分野，大名鼎鼎，自然有许多古迹可供赏玩。三是“占得烟波如许”。从自然景观说，分湖烟波浩渺，美不胜收。“如许”，如此，内含一种自豪的口吻。家乡既然美好如许，那么君移家“竟去”实在不该，这是晓之以理的写法。作者接着又动之以情，接以“君竟去，刚剩个、咏潮潘阆萦离绪”二句。潘阆是北宋人，性狂放，有文才，以善“咏潮”闻名。如他《酒泉子》中形容潮涌之状的名句“来疑沧海尽成空”就非常脍炙人口。作者有文才，性亦放达，大约也写过“咏潮”的作品，所以他以“潘阆”自比。同时也有抬高友人郭麐的用意：郭麐一“去”，竟引得“潘阆”这类的名人萦绕离绪，可见郭麐更是不凡了。这一句也交代了两人的情谊，若不是真知音，又从何谈得上“萦离绪”呢?“提鹇挈鹭”以下四句就扣住两人的情谊，写他们在分湖的闲适生活。“提鹇挈鹭”句写其游湖赏鸟的乐事。“鹇”，白鹇，鹭，白鹭，都是分湖水网一带常见的鸟儿。“载酒人来，持螯节近”二句写其饮酒品蟹的欢宴。“持螯”，拿着蟹足。“节”，节候。“持螯节”当指重阳节日，因当时蟹最肥。《晋书·毕卓传》载，卓尝谓人曰：“得酒满数百斛船，四时甘味置两头，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这两句正是用这个典故言明二人情趣相投，放达狂逸而享乐无穷。因为说的是过去的事，所以二句前用一“记得”的“记”领起。“花外数声橹”一句则补出其生活环境的幽美。试想，人在舟中，舟漂湖上，湖边有花与岸隔绝，唯有几点橹声传出花外，这情境该是多么幽美，真不啻水上桃源。而把分湖写得越美，友情写得越深，就越见出郭移家“竟去”的不该了。

词的上片写惋惜之意，抒婉留之情，实际上是采用欲扬先抑之法，用“君竟去”的不该来反衬、高扬“君竟去”的“未误”。作者在下片的开头写道：“头衔署，三十六鸥盟主。”两句的意思是，郭麐移家后在新居署了新的头衔，做了水鸥的盟主。也就是说他要隐居水乡与水鸥为伴，永远脱离尘世。原来，郭麐的“移家”并非移入喧嚣的世俗之中，而是迁入了比分湖老家更加宁静、更富出世色彩的新居，这自然赢得了同样向往出世的作者的理解。既是完全出世，所以再也不用“诗以载道”了，而是“新诗和遍渔具”。晚唐诗人陆龟蒙为抒闲适之意，曾写过《渔具》诗十五首，作者这里说郭麐依韵将陆龟蒙的《渔具》诗全部“和遍”，其闲适悠然的心情我们不难想见。“比邻鹅鸭偏相恼，闭了水边窗户”两句说哪怕邻里的鹅鸭吵嚷不休，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把临水的窗户关上就是了。杜甫曾有诗道“休怪儿童延俗客，不将鹅鸭恼比邻”(《将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严郑公五首》其二)，作者这里从杜诗化出，无非是称道友人出世之心的宁静与闲畅。同样渴求闲静的作者对这样的生活当然心往神追，所以他由衷地发出了“君未误”的赞叹。

以上写的都是洒脱、飘逸的出世之情，但这些情绪又是从何而来呢?下面一句揭出了底蕴：“叹我亦、故园无业轻乡土。”原来是家乡没有产业才看轻故乡，移居他乡的。“业”，产业，但在封建社会里，知识分子的产业又往往是和功名事业密不可分的，无产业即意味着功名事业的无成。所以他们是“人生在世不称意”，才“散发弄扁舟”的，在洒脱、飘逸的出世情绪背后蕴藏的是被世所弃的人生苦闷。作者用一“叹”字领起，可见这种苦闷的沉重程度。唯其如此，作者才在词的末尾郑重地表示要“蜻蛉买取。便稚子敲针，山妻结网，一棹傍君住”，他决心和郭麐一样，脱尘出世，在湖上过隐居生活。“蜻蛉”，即蜻蛉舟，船的代称。“稚子敲针”语出杜甫《江村》诗“稚子敲针作钓钩”句，用“敲针”状稚子的顽皮;“山妻结网”从陆龟蒙《和袭美钓侣二章》其二“认得妻儿结网灯”句化出，意在点明妻子的勤朴。合起来看，这两句词既描写了渔家生活的情状，又宣扬了人伦亲情的快乐，从而高扬了出世之乐，对全词所着力表现的出世之趣作了收束。“一棹傍君住”是说自己也要从分湖迁来，摇船与郭麐相伴。“棹”本指划船工具，这里借指船。就题“移家图”说，这句从彼移家写到自己亦欲移家，是对图意的巧妙发挥;就颂二人友情说，这句从上片的“萦离绪”转入“傍君住”，是对友情的自然深化。因此，从全首结构上看，词的末三句对全词的题图、表现友情、高扬出世之趣这三方面的内容，都作了水到渠成的总结，构思是颇具匠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