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元礼·望海潮》原文赏析
从军舟中作
地雄河岳,疆分韩晋,潼关高压秦头。山倚断霞,江吞绝壁,野烟萦带沧州。虎旆拥貔貅。看阵云截岸,霜气横秋。千雉严城,五更残角月如钩。
西风晓入貂裘。恨儒冠误我,却羡兜鍪。六郡少年,三明老将,贺兰烽火新收。天外岳莲楼。想断云横晓,谁识归舟?剩著黄金换酒,羯鼓醉《凉州》。
折元礼词传世甚少,今天我们能读到的作品只有收于《中州乐府》的这一首《望海潮》了。然此词写得雄浑高古,气象宏阔,非胸襟博大者不能为,非词中上手不能作,“孤篇横绝,足为大家”(王闿运语)矣。
词写军伍生活。上片以浑厚的笔触描绘了潼关一带的险要地势及森严的军阵。潼关,后汉建安中所建,西薄华山,南临商岭,北距黄河,东接桃林,向来为用兵要塞。起三句突出了此关地处要冲的位置,“地雄河岳,疆分韩晋,潼关高压秦头。”前二句之主语亦为“潼关”,蒙后而省。潼关雄踞黄河、华山之间,扼守韩晋之冲,势如高压秦地之首。韩晋即古韩国,以其与魏、赵瓜分晋国而成,故曰韩晋。其疆域在今山西东南和河南中部,介于魏、秦、楚三国之间,为兵家必争之地。作品写地形地势,重在写其气概。“雄”、“分”诸词比一般平实之语更传神。“高压秦头”的形象亦极有气势。
接下来转为侧笔:“山倚断霞,江吞绝壁,野烟萦带沧州。”山,巍巍耸立,直破云天;河(即这里所谓“江”),滔滔奔泻,撞击险壁。何等气势!“倚”、“吞”诸字拟人,带来动态之感,带来雄奇之风。天边霞光射照,水滨(“沧州”)野烟映带,山色若明若暗、似隐似现,多么奇幻!这种近乎瑰丽的色彩,非但没有削弱雄关的浑厚,反而显示了它的英武。从断霞、绝壁到沧州,视角跳荡急转,与那峭拔直立的山势正自合拍。上文提及的“倚”、“吞”等字,前人诗词中虽亦用过,而用于本篇仍给人以新奇之感,也许这是由于诗人创造的整体境界颇为新颖的缘故吧。以上写潼关地势,让人联想到守关军士的勇武与豪迈。
“虎旆拥貔貅”,紧承上句,是写景,也是写人。虎旆即虎旗,军中旗帜。李白《司马将军歌》“扬兵习战张虎旆”亦谓此。貔貅似熊,辽东称为白罴。此兽凶猛,旧传可以教战。后以为勇士之称。这句说,猛士营阵上一面面虎旗猎猎飘扬。虎与貔貅都是极凶猛的形象,借以显示军阵的声威。接着,“看”字领起,写阵云,写严城,直贯“月如钩”。这领字多少暗示了观者的出现,与下片直抒胸臆相呼应。“阵云”,谓战阵如云,字面与“霜气”相对。“千雉”,以城上女墙之多言此城之长。几句将城堞营阵与秋霜夜色夹写,壮武中有峻严,豪迈中不无悲凉。至若“五更残角”之句,则径用杜工部“五更鼓角声悲壮”(《阁夜》)诗意了。
过片转入抒情。“西风”句承上霜秋与弯月,引出抒情主人公自我。“恨儒冠误我,却羡兜鍪。”兜鍪即头盔。《齐书·周盘龙传》:“貂蝉从兜鍪出耳。”言功名富贵出自战功。书生无用,深自感慨。“误我”句,同于杜甫“儒冠多误身”(《奉赠书左丞丈二十二韵》)句,皆怀才不遇的激愤之辞。这种愤闷,融合在对军旅生活的迫切向往中表达出来。“六郡”、“三明”皆是用事。六郡谓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汉兴,六郡良家子,还给羽林、期门,以才力为官,名将多出焉(见《汉书》及唐颜师古注)。三明指段纪明、皇甫威明、张然明,并知名显达,京师称为“凉州三明”(《后汉书·段熲传》)。东坡亦尝有诗云:“山西从古说三明,谁信儒冠也捍城。”贺兰山,又名阿拉善山,在今宁夏中部,当时为金与西夏争夺之地。词以六
郡少年、三明老将,比于搴旗斩帅的骁将勇士。以少年与老将相对,益见雄姿英发与壮心不已交相映射。几句设想之词,借以表达自己的渴望。吉今虚实,自成妙趣。
岳莲楼在西岳华山附近。此句折回原地,回应前文并引起下文。“天外”极言楼山之高,遂触发念远之思矣。谢朓《之宣城郡出新林浦向板桥》诗云:“天际识归舟,云中辨江树。”柳永《八声甘州》词云:“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折元礼“想断云横晓,谁识归舟”用其意而益转凄凉悲切。一笔荡开,虚际转身。歇拍随即跌回:“剩著黄金换酒,羯鼓醉《凉州》。”千金一掷,买醉歌酒,又慷慨,又悲凉。黄金换酒,古来常见。如阮孚“以金貂换酒”(《晋书》本传)之类,皆豪爽事。羯鼓,旧传由羯族传来,声急促高亢。《凉州》,唐大曲名,此泛指音乐歌舞。二句写军人生活的豪放,同篇首写雄关险隘在映照中呼应,将诗人投笔从戎的情怀写到了极致。
此词以险关的雄奇,军阵的勇武,词人胸襟的豪壮,形成了雄浑高古的气象。时人邓千江亦有同调之作,或谓堪与苏子瞻《百字令》、辛幼安《摸鱼儿》相颉颃(明陶宗仪《南村辍耕录》)。笔者以为折词风调之雄奇,似不在邓词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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