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子复·水调歌头》原文赏析
西台吊谢皋羽
手执竹如意,晞发向沧洲。钓竿寂寞千古,云物自悠悠。忽尔歌声变徵,涌起一江寒濑,惊醒老羊裘。山鬼作人语,凄断暮猿愁。
西台泪,柴市血,恨同流。望中关水天黑,魂去不禁秋。剩有倚天长剑,分付平生知己,未便死前休。酹我一尊酒,孤月照山头。
在南宋灭亡之际,宋丞相文天祥在抗元斗争中兵败被俘,于元大都(今北京)就义。之后,曾任文天祥咨议参军的谢翱(字皋羽)登西台哭祭天祥,写下了千古不朽的名篇《西台恸哭记》。西台,相传是汉朝隐士严光隐居垂钓的地方,故又称钓台,在浙江桐庐富春山下。在谢翱的眼里,这里是一块圣土,所以要选这个地方祭奠他最崇拜的英雄。后代文人,为这件事写下了不少赞颂性、悼念性的诗文,丁子复的这首词便是其中之一。
词的上片是写谢翱西台哭祭文天祥。作者用浪漫主义笔法,把谢翱与严光、山鬼等纳入同一场景,同一画面,增加了词的凄壮氛围。开头“手执”两句,是写谢翱形象。谢翱在宋亡之后,以屈原为榜样,披发佯狂,自号“晞发子”;“沧洲”即隐居之地; “竹如意”是一种竹制的器物,长约二、三尺,柄端作手指状,用以搔痒或作其他指划之用。这两句仅十个字,兼写形象与志向,把一个悲天悯人、隐居不仕的谢翱写活了。“钓竿”二句,分笔写严陵钓台。严光之后,迄于谢翱西台之哭(1291年),历时已千余年,故云“千古”。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西台钓竿消歇,钓台寂寞荒芜,只有台上的“云物” (自然景观)悠然变幻,无拘无束。“云物”一句,深得唐崔颢“白云千载空悠悠”笔意。“忽尔”三句,写谢翱西台恸哭。“歌声变徵”,“变徵”即“徵”声的变声,为古七音之一(一般认为七音的第四个音级是增四度的变徵音) ,声情激壮。《史记·荆轲传》: “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所以在古代音乐上一般不用此声。据《西台恸哭记》,谢翱在西台荒亭之隅设天祥牌位,“再拜,跪伏,祝毕,号而恸者三”,并以竹如意击石,作楚歌招天祥之魂,“歌阕,竹石俱碎”,其情悲壮,故词中以“歌声变徵”概括之。“涌起一江寒濑,惊醒老羊裘”二句,是为渲染西台恸哭的悲壮气氛而设。西台在富春江畔,谢翱西台之哭也正值冬天,《西台恸哭记》中有“雪作风凛”、“风帆怒驶”诸语。词中 “涌起” 云云,盖据此而来,意思是说谢翱的哭声使富春江湍流汹涌; “老羊裘”指严光,严光曾披羊裘垂钓于此,谢翱之哭一破千古寂寞,似乎把沉睡在冥冥夜台的严老隐士也惊醒了。两句大笔渲染,一物一人,一现实一想象,“涌起”、“惊醒”,颇见力度。“山鬼”二句,“山鬼”是民间传说中的山中女神。作者借“山鬼” 、“暮猿”再深入一层渲染气氛,造境奇幻幽凄,读之如置身于悲凉凄厉的境界。
词的下片写谢翱为天祥招魂,并继承天祥的遗志继续战斗。过片“西台”三句,承上片对天祥的哭祭,指出谢翱西台的流泪与文天祥大都柴市的洒血,血泪同流,令人发恨。这个“恨”字中,既有流血流泪者的亡国之恨,也有此词作者对忠臣义士悲惨命运的深切同情。词人的立场、感情是相当鲜明的。“望中”两句,是写谢翱为天祥招魂。《西台恸哭记》记载,谢翱作楚歌为天祥招魂,歌辞有“魂朝往兮何极?暮归来兮关塞黑”等句。“关塞黑”出于杜甫《梦李白》 “魂来枫林青,魂返关塞黑”句。“望中”两句既包括了招魂这层意思,更有作者对忠魂在那天昏地黑的现实中不胜其愁的担心。“秋”,“愁”的意思,见《广雅·释诂》。这两句既是谢翱为天祥招魂,也未尝不是此词作者为谢翱招魄。“剩有”三句是写谢翱在文天祥就义之后,和知己友人仍然坚持斗争。“倚天长剑”,用宋玉《大言赋》 “长剑耿介,倚天之外”意。这里是指谢翱,谢翱的抗元斗争直至于死。结句“酹我一尊酒,孤月照山头”,是作者对谢翱祭奠,照应词题,收束全词。作者对谢翱的感情表达得真挚而强烈,同时孤月相照一景,也表现了作者的孤独。
丁子复在清代并不是多么重要的词人,词的作品也不多,但他这首词却写得很好。如上所述,词中歌颂了南宋亡国之际的忠臣义士,表现了作者鲜明的民族立场;而且全词格调沉郁凄壮,尽秾丽纤弱,大笔浓墨,直抒胸臆,吟读之下,催人感愤,自非一般吟风弄月者所可比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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