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贞观·青玉案》原文赏析
天然一幀荆关画,谁打稿,斜阳下?历历水残山剩也。乱鸦千点,落鸿孤咽,中有渔樵话。
登临我亦悲秋者,向蔓草平原泪盈把。自古有情终不化。青娥冢上,东风野火,烧出鸳鸯瓦。
这是一首登临抒感之作。
“天然一幀荆关画”,起句直抒登临之感。这明白精切、脱口而出的赞美,应是作者以艺术家的眼光经细心观察捕捉到大自然中最美的景色后所自然而然地得出的结论。一幀,一幅,幀,同帧。荆关,指后梁时河南荆浩和长安关仝。荆浩善山水,关仝从浩学,有出蓝之誉,因而后世论画者多以荆关并称。“画”冠以“荆关”,正与诗人登临所见山水风景相契合。然而这又非荆、关的画笔所能到,它是只存在于诗人想象中的最真、最善、最美的画面。诗人被这美的画面吸引住了,急于要知道这是出自谁的手笔,因而接着以问句出之:“谁打稿,斜阳下?”“斜阳”点明时间,说明作者是在夕阳西下的黄昏登临的,那么诗人所见之“荆关画”,无疑是一幅“夕阳山水图”,“画”中所有的山水风物也无疑都被笼罩在夕阳的余辉中,从而形成一种苍茫悲凉的意境。接着,诗人便具体为我们构画出“荆关画”的具体内容。“历历水残山剩也”一句先总写一笔。诗人化用杜甫“剩水沧江破,残山碣石开”之诗句,写兵燹之余江山残破的情景。“水”而曰“残”,“山”而曰“剩”,极写战争的破坏性之大,流露出诗人对战争的憎厌之情,为下面写因登临所引起的兴亡之恨与身世之感交织在一起的愁情先伏一笔,且拈出“山”“水”二字,又与“荆关”之善画山水相吻合。“乱鸦千点,落鸿孤咽”,这二句具体写“水残山剩”的景象。只见在夕阳照耀下,归鸦千点,满天乱飞,一只孤独的落雁正在凄凉地哀鸣。“乱鸦”一句承“山”,是诗人仰望所见,写其高;“落鸿”一句承“水”,写诗人俯视所闻,写其远。正因为高,那满天乱飞的乌鸦就难以看清楚,只看见千万个黑点在夕阳下明灭飘荡;正因为远,所以诗人只能凭听觉判定哀鸣鸿雁的孤。这“乱鸦千点”虽是从隋炀帝诗“寒鸦千万点,流水绕孤村”化来,但继承中有创新,意境浑成,有出蓝之妙。“中有渔樵话”一句则上承“水残山剩”,把上文所写之景的寓意点明。这一句由于是在眼前景物中引发出来的,因而不流于抽象,形象颇为饱满,这些形象足以引起我们对历代政治风云变幻的联想与思考,并可听到作者所发出的沧海桑田的感慨,使我们也深受感染。整个上片,写景,宛然是一幅深秋夕阳山水画,形象鲜明,立体感强;写情,哀婉悲切,意在言外。
“登临我亦悲秋者,向蔓草平原泪盈把。”过片由上片写景转入抒情,直抒登临之感,点明主旨,以承上启下。上片写登临所见,已暗含悲秋之意,至此水到渠成,不妨直接点破。自古以来登临者无不悲秋,我当然亦不例外,这是从自身的悲秋意结中宕开一笔,泛写此悲此哀自古而然,自己与古人相同。紧接着又逼进一层,收拢到自身,强调自己与古人有别,更为伤感。四顾萧条的秋天,颇易引起人的悲凄之感。楚宋玉《九辩》就说:“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即使是汉武帝这样的雄主,面对秋风,也情不自禁地唱出了“欢乐极兮哀情多”(《秋风辞》)的悲歌。然悲愁的具体内涵会因人而异。那么,有“尔许雄心”不得实现的诗人,每每登临之际,则不免“百感茫茫交集”,以至“无端客泪,一十八滩流下”(《夜行船·郁孤台》)。壮志莫酬,牢骚满腹,面对秋山秋水,自然触目伤怀,感慨万千,哀情倍增。诗人的悲秋,实际上是包含着兴亡之感与身世之感交织在一起的悲愁,这悲愁自然比一般登临悲秋者的悲愁在程度上更深一层,以至于“向蔓草平原泪盈把”了。诗人接着写此悲愁的深广与永恒。诗人先拎出“自古有情终不化”,然后用“青娥冢上,东风野火,烧出鸳鸯瓦”进行具体渲染。青娥,指妙龄少女。南朝梁江淹《水上神女赋》云:“青娥羞艳,素女惭光。”鸳鸯瓦是瓦之成偶者的通称。《三国志·魏书》云:“文帝梦两瓦落地为鸳鸯。”这三句,化用唐白居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赋得古原草送别》)与唐温庭筠“野土千年怨不平,至今烧作鸳鸯瓦”(《懊恼曲》)
诗句,以“青娥”自喻,说明自己此“情”此“悲”也会“终不化”,这就更见其悲愁之无穷无尽,从而更加深化了全词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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