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绳孙·双调望江南》原文赏析
听宛转,愁到渡江多。杏子雨余梅子雨,柳枝歌罢竹枝歌。一抹远山螺。
曾几日,轻扇掩纤罗。白发黄金双计拙,绿荫青子一春过。归去意如何。
严氏此首《望江南》在当时很有名气,不少词话都提到它。但不同版本,上阕竟完全不同。“歌宛转,风日渡江多。柳带结烟留浅黛,桃花如梦送横波,一觉懒云窝。” (《瑶华集》)全然已是另一种情味。不过从上下阕意思的连贯和整体结构来看,似乎还是陈乃乾《清名家词》中《秋水词》的版本更为和谐。
上阕从听歌入笔,写词人行旅的闻见。词人渡江时听到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阵宛转的歌声,那歌声便象电影里的主题音乐一样,定下了全词的基调。“憔悴江南倦客,不堪听,急管繁弦。” (周邦彦《满庭芳》 “风老莺雏” )美妙的歌声,并未给予天涯孤旅中的词人以愉悦和慰藉,反而勾起他一怀愁绪。“愁到渡江多”既是“多”而非“生”,说明“愁”原本就在词人胸中,只不过是闻歌而多。“愁”字是全词之本,同时作的八首《望江南》,几乎篇篇有愁,离愁、乡愁、客愁,最深的,怕还是那古道西风,孤寂落寞,见“春欲尽”而感伤自己“憔悴尽”的难诉幽怀。由于这愁绪剪不断,理还乱,下边两句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荡开。“杏子雨”即杏花雨。前人常用杏花雨写春天的来临: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这里演作“杏子雨”,为的是与“梅子雨”对称。“梅子雨”指江淮流域梅子黄熟时节的连绵阴雨,正是初夏景象。由春到夏,写的是词人旅行的时间经历。春天是这样来去匆匆,“杏子雨”紧接着便是“梅子雨”,节序的嬗递好象只在一瞬间。“柳枝歌”与“竹枝歌”均是汉乐府名,源自民间,这里写词人的行色亦是匆匆,此地听“柳枝”,他地听“竹枝”,浪迹江湖,萍踪无定,写旅行空间的转换。两句一写时间,一写空间;一写视觉,一写听觉,从而通过具体可感、鲜明生动的见与闻,浓缩地、立体地表现了词人的行旅生活。同时,“余”字和“罢”字又紧锣密鼓地渲染了节奏,在跳跃、流动的客体中包孕着主体内心的律动,为下阕埋下了伏笔。“一抹远山螺”,又拓开一层。看起来与前几句并无内在联系,其实不然。无论是杏花春雨还是梅子黄时,无论是听“柳枝”之地还是听“竹枝”之地,那一抹远山若隐若现,如螺如碧,始终出现在他的行旅之中,给他愁苦的水驿山程添了些许亮色。因为词人本身就是画家,这一笔涂得轻盈空灵,萧疏淡远。
如果说词人的愁绪在上阕的雨声和歌声中还有些飘忽和朦胧的话,下阕的慨叹则就显得真实而沉痛了。“曾几日”两句接上阕“杏子雨”句,仍写季节变化。梅雨如雾的初夏一过,没几日便手摇轻扇,身着纤罗,到了仲夏,终于是“白发黄金双计拙,绿荫青子一春过。”绿树成荫,花落而子生,夏天已至,整个一个春天过去了。四时更迭,时光流逝,使词人不由地感叹岁月蹉跎,人老天涯。“黄金”在此指功名富贵,龚自珍也有“黄金华发两萧骚”的诗句。白发已生,表明青春徒逝; 黄金未得,暗指事业成空。“双计拙”充分透露出作者内心深处的双重痛苦与幻灭的悲哀。既然如此,又何必长久地淹留异地他乡呢? 由此词人兴起归计。“归”字既是还乡,又是归隐。“归去意如何”,虽是自问,其实词人归意已坚。不久便终于谢老告归,筑“雨青草堂”及“佚亭”,布以窠石小梅方竹,过起了宁静的乡居生活。
严绳孙擅写行役寄情,这首小词虽小,容量却不小。它通过行旅中的见闻和感受,抒发了作者“朝如青丝暮成雪”的人生喟叹和白发无成的惆怅,表达了他向往归去的意愿。构思独特,翻新出奇,富有动感,意深而语隽,写得挥洒自如而意境浑然。全词似如歌行板,清远蕴藉,余味悠长。即使一向挑剔的白雨斋主陈廷焯,也对此词备加赞赏,说它“情词双绝”,“真有贺老(方回)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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