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自珍·鹊踏枝》原文赏析
过人家废园作
漠漠春芜春不住,藤刺牵衣,碍却行人路。偏是无情偏解舞,蒙蒙扑面皆飞絮。绣院深沉谁是主?一朵孤花,墙角明如许。莫怨无人来折取,花开不合阳春暮。
此词写“过人家废园”所见,景语亦情语,感慨之情溢于言表。
首句点出时令和诗题。芳草是春天的脚步,写“春芜”“漠漠”正说明春光渐少,这是从反面着笔的。诗人不避重复,连用两个“春”字,用意是加重惜春的感情。春本来是无意识的,春来春去也只不过是大自然中的季节变换而已,因之用“不住”二字,便把春人格化了,也把春之妩媚可爱、春之脚步的轻盈动人和作者对春的珍惜之意和盘托出了。二三句上承首句,同时又照应诗题。“行人”点出诗题中的“过”字,因而这“牵衣”的“藤刺”必是“人家废园”中所生无疑。“藤刺”已“碍却行人路”,这又点出“废园”二字,同时又承首句,因为这仍是暮春时才有的景物。这“藤刺”不去牵住春姑娘的衣裳,尽力留住春姑娘的脚步,却来牵行人之衣,以至碍却了行人前行,这是何等令人生厌!歇拍扣住“春不住”来写,同时又在二三句的意境上进一步展开。暮春时节,满园飞絮,如漫天大雪,纷纷扬扬,“蒙蒙扑面”,好不自在!诗人怨恨这“飞絮”送春归去,因而说它“无情”。而“无情”者却如此志满意得,因而诗人对飞絮的憎厌也涵蕴着惜春之意,这从两个“偏”字的前后照应中不难体会到。上片意在通过废园所见暮春景象的描写,以见其愁情,然而却无一语直接言愁,而是层层着采,由景物的“春芜”写到“藤刺”再写到“飞絮”,诗人的愁情也由所见的暮春景象而渐渐加深。因而作品给人的感觉决非“为赋新诗强说愁”(宋辛弃疾《丑奴儿》),而是由客观景物所自然引发出来的一种愁情。这愁情象“漠漠春芜”那样广大无边。诗人将情寓于景中,藏在景后,令人思后而得。
过片承上片,进一步把诗题点明。上片所写皆荒凉之景,见出这“深沉”的“绣院”的主人已搬迁很久。园内清寂无人,无法寻问其主人是谁,因而有“谁是主”的发问。诗人偏偏在这“废园”里发现了象征美好春光的花。然而这“花”却少得可怜,只有“一朵”,况且又生在“墙角”。这样一朵“废园”之“花”,在生长过程中,自然已失去了主人的护理;虽然已解苞开放,又如此鲜艳夺目,但已不会得到人们的赏鉴。无所归属,孑然一身,四顾茫然,这真是“寂寞开无主”(宋陆游《卜算子》)了。同时这“一朵”两句又与首句相照应,花少即春光少,是从正面着笔写暮春的。煞拍紧承“一朵”两句,遥承上片春芜漠漠的严峻形势,抒发感慨。花儿本应开放于百花吐艳的阳春,那时,喜爱春天的人们会把象征着春天的花儿摘取下来,或插在姑娘的发髻上,或插在室内的花瓶里。而今,这花却开在暮春时节,开不逢时,那就“莫怨无人来折取”了。这里化用杜秋娘《金缕衣》“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诗句而自铸新词,替花代言,表现出一种无可奈何的心绪。
龚自珍博学多才,具有治国经邦之志,然而生于末世运偏消,一生困居下僚,郁郁不得志。将龚词与其人及其所处的社会状态联系起来看,这不仅仅是一首慨叹“废园”之作。其实,这“废园”正是当时社会的缩影。作者是用“春芜”“漠漠”的暮春景象来象征清朝不可挽回的衰败命运,用“废园”道上丛生“藤刺”,双关社会上阻挠前进的腐败势力,用“飞絮”的自得之意,来隐喻朝中得意忘形的民族败类,用“绣院”双关中枢机关,感叹皇权他移,形同虚设,用“孤花”自喻,点明自己的建议不被采纳、理想不能实现是由于“阳春暮”,倾吐出他感到的时代的悲哀。其独处而自悲,则反映了一个赤诚的爱国者备受打击后所产生的孤独感,这无疑是那个时代的悲剧在诗人的心灵上所烙下的难以磨灭的痛苦印记。诗人通篇用比兴手法,含蓄地表现了自己的寂寞与幽愤,给人一种深沉的忧郁感、孤独感,婉转曲折,沉郁浑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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