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覃·天香》原文赏析
市远人稀,林深犬吠,山连水村幽寂。田里安闲,东邻西舍,准拟醉时欢适。社祈雩祷,有萧鼓、喧天吹击。宿雨新晴,垄头闲看,露桑风麦。
无端晴亭暮驿。恨连年、此时行役。何似临流萧散,缓衣轻帻。炊黍烹鸡自劳,有脆绿甘红荐芳液。梦里春泉,糟床夜滴。
这是一首描写农家乐的田园词。全篇上、下片都描写田园农家的安乐景象,只下片开始两句点出这些景象是出自一个游宦行役之人的羡慕眼光。词人的行役生活可能太苦,时代的忧患,社会的不平,人民的苦难,城市的扰攘,使他对这里的朴素安谧生活羡慕得如醉如梦,以至感到春泉化酒,一滴滴从糟床流下,令人嘴角生津,馋涎欲滴。
“市远人稀,林深犬吠,山连水村幽寂。”远离城市,人烟稀疏,丛林的深处传来了狗叫的声音,连着山的水边村落是那么幽深寂静。这是以“鸟鸣山更幽”的笔法描绘了一幅山村风景画,画中有诗,这位游宦行役之人的眼光,闪耀着“误入桃花源”的神情。“田里安闲,东邻西舍,准拟醉时欢适。”这是“误入桃源”深入以后之所见。田地里正值农闲季节,东邻西舍的村民们为了庆祝丰收的社火节日正准备作醉酒的宴乐。“社祈雩祷(音于倒)”,“社祈”就是社日祭祀土地神,“雩祷”是求雨作祷祝。“有箫鼓、喧天吹击。”他甚至想象到了迎神赛社乐队演奏的场面。含蕴在幽深静适中的喧阗欢笑,是狗吠深巷鸡鸣桑间以动写静手法的深化。元代杜仁杰北散曲《耍孩儿·庄家不识勾栏套》,叙述一个乡下人进城看见戏场演剧感到新鲜不解:“又不是迎神赛社,不住地擂鼓筛锣?”这里,词人冲州撞府,从城市行役而来,对乡村的景象想见之间,同样感到了新鲜愉快。以下“宿雨新晴,垄头闲看,露桑风麦。”是接叙开始一句的眼前即景。“宿雨”即昨夜的雨,宿雨新晴的清新湿润,表现在着露的桑林和风吹的麦浪之上,在田垄地头上看去,使人感到悠闲爽快,正如南朝诗人江总形容的那样:“初晴原野开,宿雨润条枝。”下片开始是联想到自己。“无端晴亭暮驿,恨连年此时行役。”是说自己行役游宦的没来由,不管阴晴风雨,不管昼夜早晚,走过多少旗亭驿站,而目的何在?可恨连年以来,在此季节行役。“行役”原指行军服役,《诗·陟岵》:“嗟予子行役,夙夜无已。”后泛指旅行于道途。连年的长途跋涉,劳苦之中,见到了这样安闲舒适的环境,因而引起了无限的向往深情。“临流萧散,缓衣轻帻。”是说想在溪流岸边萧闲散荡一下,宽了衣服,轻解头巾。“炊黍烹鸡自劳,有脆绿甘红荐芳液。”这是他想入非非,竟然要烧起黄米饭,炖起小鸡,进行自我慰劳,还有脆绿甘红的蔬果佐酒。他甚至进入了醉梦之乡。“梦里春泉,糟床夜滴。”在梦里,糟床上的酒液滴沥而下,像是春天山泉的淋漓流淌。这是饥渴劳苦的行役人之所想,但应该也是他眼前山村的生活现实。这种所见所想、虚实相叠的写法实有层层深入之妙。
金元以还,一派词风渐受当时新兴讲唱文学影响,转而注重文学口语描写、叙述功能的发挥,乃至突破抒情的体裁,在人物形象、事物情节上作功夫,景覃的这首词即有这种特征。这首词的细节描写的特点很突出,形象很鲜明,对乡村景物描写体察入微,像“市远人稀,林深犬吠,山连水村幽寂。”“宿雨新晴,垄头闲看,露桑风麦。”等词句,与陶渊明的田园诗“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等诗互相比较,可以想见其诗意之渊源和词句之特色——陶诗重意境而景词重形象。景词特点的另一要素是其语言的口语化,“东邻西舍”,“喧天吹击”,“连年行役”,“炊黍烹鸡”,这简直是村民们日用家常的谈话。词的特点是上不类诗,下不似曲,但景覃等一派词却正是开辟了金元曲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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