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宋词·陈亮·水调歌头·送章德茂大卿使虏》鉴赏
陈 亮
不见南师久,漫说北群空。当场只手,毕竟还我万夫雄。自笑堂堂汉使,得似洋洋河水,依旧只流东! 且复穹庐拜,会向藁街逢。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本篇是陈亮为年长自己近二十岁的忘年之交章森出使金朝而作,时在孝宗淳熙十二年(1185)十一月间。当时,宋朝南渡已近六十年,向金朝称侄求和也已二十余年。北伐大计早已无人提及,苟且偷安之气弥漫朝野。陈亮见此心神难安,闻友人章森奉命使金,贺金主完颜雍生辰(即万喜节),就撰此词赠别,以壮行色,并表己志。
《水调歌头》词调,见前苏轼词同调题解。
章德茂,即章森,字德茂,四川绵竹人。这次是第二次出使金朝,以大理少卿充贺金国生辰国信使,前去祝贺金主完颜雍诞辰。这里的“大卿”,是指他这次出使所借的是户部尚书的官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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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片:为友人壮行,激励做个“万夫雄”
不见南师久,漫说北群空。当场只手,毕竟还我万夫雄。自笑堂堂汉使,得似洋洋河水,依旧只流东! 且复穹庐拜,会向藁街逢。
开首二句,上句点出偏安江南不出师北伐的南宋现状;下句则引“伯乐过冀”之典,反其意而指出:不要因此而胡说什么南宋没有人才,振作不起来了。北群空,谓没有良马,喻指没有良才。以下用“当场只手”二句,补足上意:既祝赞又是寄望于章森,预祝他能以大智大勇气概完成这次艰巨的出使使命。当场只手,犹言独当一面,遇到大事,能够只手可了,赞其外交场合临时处置的杰出能力。万夫雄,对章森的誉称,也是一种冀望,别怕以万夫之雄之人物自许。
接下去的“自笑”三句,作者已从祝贺之辞转向自己对时局的议论。自笑,是一种无奈的苦笑,并非笑汉使。在作者看来,“堂堂汉使”,岂能永远地像河水东流那样俯伏跪拜在金庭阶墀之下?应当振作起来,去迎接胜利歼敌的前景,即所谓“会向藁街逢”。藁(gǎo稿)街,在长安城内,是汉代少数民族及外国使者居住的地方。汉陈汤出使西域,发兵斩郅支单于,秦请“悬头藁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见《汉书·陈汤传》)这意思说,现在暂且去金庭拜寿,不久将收复中原,将他们的头胪悬于京师示众。
下片:抒胸中感慨,呼唤浩气贯通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 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前三句是说,中原地区是我们祖先尧、舜、禹传下来的神圣疆土。都,都邑;壤,土地;封,疆域。耻臣戎,即以附(降)戎(敌)称臣为耻。“于中”句是说,中原地区总该有一些以向敌人称臣为耻的人吧! “万里腥膻(shān山)”,是说中国北方为金人所占领。腥膻,本指牛羊的腥味臊气。此是对侵宋金朝统治者的蔑称。“磅礴几时通?”磅礴,广大貌。韩愈《送廖道士序》有云:“气之所穷雾,盛而不过,必蜿蟺扶舆,磅礴而郁积。”可知这“磅礴”,含有郁结不通之意。故说“几时通”?犹言正气何时得伸张?
词尾以“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作结。赫日,即红日。赫,火赤貌。作者曾在《与朱元晦秘书》书中有句:“赫日当空,处处光明”。是说宋朝的国运如赤日之于中天,前途光明。这是自励,也是对友人的朂勉。这决非徒作虚语的张皇之辞。因为这是他是在周密分析了形势之后得出的结论(详见其《中兴论》),故而敢于在这词尾作出这斩钉截铁的断语:金朝末日将临的命运不须再问,宋朝红日当空,国运中兴的时日定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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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亮此词有一个鲜明特色是:用高超艺术手腕,达成“妙笔回春”境界。它打破了词诗传统界限,引散文入词,引议论入词,以挥洒自如的笔触,将其复杂心境和曲折情理,吐气如虹地、喷薄地表达了出来。更妙的是,从本来有损国家、民族尊严中,找到了民族自豪感;从原是可悲、可叹的败局里,寻回了反败为胜的强烈的自信心;作者还善于化小我为大我,从彼此忘年之交之笃情,扩展为不亢不卑的邦交礼仪,并从中代表大众发扬了强烈的爱国精神和高尚的民族浩气。读了此词,就会感到全篇充满磅礴之气,洋溢达观情绪。它成为古今齐颂,誉为陈词中压卷之作,是在意料之中。清人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评曰:“精警奇肆,几于握拳透爪,可作中兴露布读。”如有人欲以“词以婉约为主”,用艳词标准来论此词,当然会失望的。但它以深情自问、痛切呼号和强烈自信来感动人,激励人,达到了既抑塞又奋发,既沉郁又雄健的情辞俱壮的高尚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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