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泽悲风动白茅,楚王葬尽满城娇。
未知歌舞能多少,虚减宫厨为细腰。
构思的独特与深刻,是这首诗艺术独创性的显著标志。它所歌咏的题材,是“楚(灵)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这样一个人们熟知的故事。这一悲剧的直接制造者当然是楚灵王。从这一点构思立意,似乎顺理成章,但不免平庸落套,缺乏新意与深意。诗的首句从眼前萧萧悲风吹动白茅的旷远悲凉景象落笔,引起历史联想(梦泽系古代楚地,白茅又与楚向周天子贡包茅的故事有联系),次句正面揭示出“楚王葬尽满城娇”的悲剧,“葬尽”“满城”,用重笔而谴责之意自见。但诗人却没有沿着这一思路滑行,而是另出蹊径,于三、四两句集中表达对这场悲剧的独特理解与深刻感受。楚灵王“好细腰”这条审美标准,成了“满城娇”共同追求的目标。她们心甘情愿地竞相为造就纤腰而减膳节食,以便能在楚王面前轻歌曼舞,博得垂青与宠爱。却丝毫没有想到,这样投合邀宠,实际上是对自己青春的摧残和生命的葬送。今日细腰竞妍,明日焉知不成为地下的累累白骨。两句中“未知”“虚减”,开合相应,讽刺入骨,也悲凉彻骨。它不只是一般地讽刺宫女们迎合邀宠,而且讽慨她们身陷悲剧,被人戕害而不自知,自我戕害而不自知。讽刺中有怜悯,但又不是一般地怜悯其处境与命运,而是怜悯她们作为悲剧人物所不应有的无知、愚蠢和灵魂的自私麻木,因而具有一种悲天悯人式的冷峻。由于诗人从一个独特的视角对这场悲剧进行深刻思考,从悲剧人物自身酿造悲剧这一点构思立意,便发掘出了为某种腐朽的世风所左右,而自愿、盲目地走向坟墓的悲剧的内在本质,概括了现实中与历史上许多跟“虚减宫厨为细腰”相类似的现象。这首以楚王好细腰为题材的小诗在客观上就获得了远超出这一题材范围的典型意义。人们从弥漫楚宫的“细腰风”及宫人们的悲剧中可以联想到许多类似的世风及其受害者,并得到启迪,猛然醒悟。姚培谦说:“普天下揣摩逢世才人,读此同声一哭矣!”屈复说:“制艺取士,何以异此。可叹!”正说明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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